第182章:回府思考,地图的深层含义
冰冷的门板紧贴着后背,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将她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柳惊鸿蜷缩在地上,方才强行压下的战栗,此刻如挣脱囚笼的野兽,在她四肢百骸间疯狂冲撞。她环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触到一片被冷汗浸透的冰凉衣料。
萧夜澜。
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她的意识里。
他不是在诈她。
“龙涎芷”配“七星草”,这是北国情报系统中最高级别的身份识别手段之一,用以在无法言语的情况下,确认潜伏最深的“钉子”。这种秘辛,除了核心高层,只有负责培训和反侦察的教官知晓。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成了别人网中的猎物。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用他那双看似无波的眼,静静地看了她多久的戏?
每一次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发疯”,在他眼中,是不是都像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这个认知,比上官宏的当面审视要可怕千百倍。上官宏是外部的敌人,看得见,摸得着,有迹可循。而萧夜澜,是枕边的毒蛇,是悬于头顶的利剑,他蛰伏在黑暗中,你甚至不知道他何时会张开獠牙。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死寂。
柳惊鸿的呼吸声在空寂的房间里,粗重而紊乱。她靠着门板,缓缓地,一下,又一下,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吸气,放缓,直到能听见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复下来。呼气,绵长,将肺里最后一丝带着恐惧的浊气,尽数排出。
颤抖的手指,被她一根根掰直,再用力攥紧。疼痛,让她重新感受到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
不能慌。
特工守则第一条:越是危险,越要冷静。恐惧是本能,但驾驭恐惧,是专业。
萧夜澜今夜摊牌,却没有立刻动手,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他在警告,在审视,更是在观望。他想看她下一步怎么走。
而她下一步要怎么走,取决于她今天看到了什么。
柳惊鸿闭上了眼睛。
四周的黑暗并未让她感到不安,反而像一层熟悉的幕布,隔绝了所有干扰。她的意识沉入深海,开始回溯。
听风阁。
那座两层小楼的每一个细节,在她脑海中被精准地还原出来。窗外透入的光线角度,空气中纸墨与陈旧木料混合的气味,书架上书卷的排列顺序,甚至上官瑜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的骨节……
最后,画面定格。
定格在那张摊开在书案一角的,暗黄色的羊皮地图上。
那一瞥的时间,不足一息。但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她的记忆像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将那张地图一帧一帧地放大、解析。
首先是山川脉络。那条被标注为“蛇脊山脉”的山峦,走势险峻,如巨蟒盘踞。而那条名为“盘蛇谷”的狭长谷道,正是穿越山脉的唯一捷径,也是南国抵御北国骑兵南下的天然屏障。
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一些常规的军事符号。三角形代表哨塔,小旗代表驻军,交叉的剑代表巡逻路线。这些都是南军的常规布防,与北国已有的情报大致吻合,并无新意。
但柳惊鸿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
吸引她的,是那些用墨色画下的、不属于任何已知军事体系的诡异标记。
一个位于盘蛇谷东侧悬崖峭壁上的,小小的空心圆圈。
一条画在谷底一条干涸河道里的,断断续续的波浪线。
以及,最重要的,那个位于盘蛇谷中段一处隐蔽山坳里的,清晰而致命的黑色叉。
柳惊鸿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标记与地形图重叠,进行推演。
空心圆圈所在的悬崖,从地势上看,是绝对的死地,猿猴难攀。常规思维里,此处无需设防。但上官宏为何要在此处做一个标记?一个空心的圆……是代表“空”?还是代表“洞”?如果峭壁内部被挖空,装上绞盘与绳索,战时便可从天而降一支奇兵,直插盘蛇谷的腹地,与谷口的守军形成夹击之势。
再看那条波浪线。干涸的河道是天然的运兵通道,隐蔽而便捷。但蛇脊山脉气候多变,雨季时,干河道会瞬间变成夺命的洪流。这条波浪线……是提醒此处有洪水之险?不对,上官宏这种用兵老道之人,不会做这么简单的标注。这更像是一种预谋。如果……如果在上游筑坝蓄水,待北国大军以为找到了一条安全通道,进入河道之后,再开闸放水……
一个又一个狠辣的陷阱,在柳惊鸿的脑海中浮现。上官宏,这位兵部尚书,他不仅仅是在“防守”,他是在用整条盘蛇谷,布置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狩猎场。
最后,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个黑色的叉上。
它所在的山坳,位置极其刁钻。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易守难攻。从地图上看,那里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既不适合屯兵,也不适合存放粮草。
万人坑?不像。作为陷阱,位置太偏,无法有效杀伤进入谷道的主力部队。
火药库?有可能。但一个单纯的火药库,不足以让上官宏用如此特殊的符号来标记。
柳惊鸿的思维陷入了一个短暂的僵局。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叉”的含义。在军事语境中,叉,通常代表着“否定”、“错误”或者“摧毁”。
摧毁……
摧毁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
她想错了。
之前所有的推演,都基于一个前提:那些标记代表着某种“设施”或“部署”。
可如果……那个黑色的叉,代表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面”呢?它标记的不是山坳里的“什么东西”,而是“山坳本身”呢?
上官宏的攻心之计,萧夜澜的致命警告,此刻都化作了催化剂,让她那颗顶级特工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她开始回忆上官宏这个人。戎马半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将帅。他的思维模式,绝不会局限于一兵一卒的得失。他会从更宏观、更冷酷的角度,去设计一场战争。
盘蛇谷的地形图,再一次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个山坳……它的地理位置,它的山体结构……
柳惊鸿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急促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个黑色的叉,不是陷阱,不是奇兵,更不是火药库。
那是一个坐标。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山体爆破的坐标。
上官宏的计划,根本不是在盘蛇谷里打一场伏击战。他是要等北国的大军主力全部进入盘蛇谷之后,引爆早已埋设好的装置。
届时,山坳所在的那一整面山壁,将会轰然倒塌。亿万吨的巨石和泥土,会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将那段数十里长的谷道彻底封死、掩埋!
那不是一场战斗。
那是一场活埋。
盘蛇谷,将成为北国数万精锐大军的……集体坟墓。
柳惊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这才是上官宏真正的杀招。一个足以改变两国国运,狠毒到令人发指的绝户计。
而她,柳惊鸿,现在是唯一洞悉了这个秘密的北国人。
可那个知道她是“幽灵”的男人,就住在几步之遥的院子里。她送出情报的任何一丝痕迹,都可能成为萧夜澜递给她的一杯毒酒,一把匕首。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上官宏和萧夜澜,一明一暗,站在网的两端。而她,就是那只被困在网中央,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会触动致命机关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