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所料不差，此刻的慈宁宫内，字字句句都绕不开她，言语间尽是难掩的忌惮与厌弃。
太后端坐正位，语气虽平缓，却透着威严：“皇帝的心，偏的太过了，六宫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岂是社稷之福？”
“如今皇后潜心礼佛，不问世事，这协理六宫之权交予令妃，可她凡事只知顺应皇帝，终究是少了些决断，加上她子嗣繁茂，心思多用在阿哥格格身上，对后宫诸事，难免力不从心。”
座下的纯贵妃与愉妃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太后话语间的深意。
纯贵妃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下，恭顺地开口：“老佛爷明鉴，自上次风波……皇上对臣妾二人早已心存隔阂，如今连钟粹宫的门槛都不愿迈进一步，臣妾即便有心，也是无处着力啊。”
“老佛爷圣明！”愉妃接过话头，声音哽咽：“臣妾今日斗胆说句心里话，先前因那两个格格，宫里就隐隐传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论调，如今皇上对宝月楼那位的专宠，更是变本加厉……”
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用帕子轻轻擦拭眼角：“这里也没有外人，臣妾也不怕说句僭越的话。永琪这孩子，如今在婚事上这般固执，口口声声要寻个‘知心人’，何尝不是受了这种风气的影响？臣妾……实在忧心如焚！”
提及那两位格格，再想到乾隆近来种种举动，太后心底怒意翻涌，将佛珠往桌上重重一叩：“哀家忧心的正是此处！此等歪风邪气，哀家断不能容！”
“老佛爷，”愉妃见状，又添了一把火：“臣妾还听闻……皇上近日正让太医悉心为香妃调理身子，”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太后的神色，缓缓续道：“臣妾是怕……香妃身份特殊，若她诞下皇子，只怕皇嗣血脉牵连前朝，引得六宫不宁，动摇……动摇根本啊。”
太后目光骤然一凛，冷冷道：“紫禁城，容不下半点变数！”
她不再看殿内的两人，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外：“行了，你们都退下吧，今日之言，到此为止。”
半个时辰前，小燕子和紫薇在去往慈宁宫的路上遇见了正要去找她们的晴儿。
三人默契地转道漱芳斋，紫薇将含香的事细细说与晴儿知晓。
“我来找你们，也是要说此事。”晴儿神色凝重，“不瞒你们说，老佛爷对香妃娘娘一直心存不满，即使上次娘娘救过我，可皇上的专宠，始终在老佛爷心里是一根刺。”
“老佛爷怎么这样？含香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次老佛爷都不怪他的儿子，偏偏把错误全归到女人身上！”小燕子忍不住抱怨。
晴儿连忙拉住她，示意她噤声，“小燕子，这后宫……很多事情本就无法评判对错，更不会有公平可言。老佛爷是大清的太后，她看待事物，不仅要看对错，还要看平衡与影响，历朝历代，帝王专宠，皆易生变数。”
晴儿略作停顿，没把话讲得太深，只是无奈地轻叹：
“不止老佛爷，宫中好多娘娘心里对香妃娘娘都积着怨气，方才，愉妃娘娘与纯贵妃娘娘去了慈宁宫，神色……很不寻常，老佛爷特意支我去御花园散心……”
小燕子心一沉，“难道她们真的又要害含香？这次会用什么法子？”
“小燕子，你先别急。”晴儿语气温和，“我还不能确定她们如此神秘，是否只为香妃娘娘。”
“这些日子，五阿哥的婚事也让老佛爷忧心不已，或许……是为商议此事。”
紫薇握住晴儿的手，“香妃娘娘预感很不好，你也知道前世她……我们定要帮帮她，万不能让旧事重演。”
“我明白，”晴儿神领神会，“我在慈宁宫一定会多加留意，有什么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有了晴儿这句话，紫薇和小燕子稍稍安心了些，然而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已然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晴儿离开后，小燕子与紫薇仿佛被抽走了力气，只静静地坐在桌前，眼底忧色深重。
“含香真可怜。”小燕子轻声谓叹，不觉间眼眶已湿润。
紫薇同样双眼泛红，却柔声宽慰：“我们先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你不是说过吗？上苍让我们重活一次，怎会让我们的人生不圆满呢？”
她轻轻握着小燕子的手：“含香她那样伟大，定会得偿所愿，平安无恙的。”
小燕子伸手抱住紫薇，声音多了一丝哽咽：“紫薇，含香还能幸福吗？皇阿玛那么多妃子，即使现在宠爱她，可以后……令妃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前皇阿玛不也整日去延禧宫……皇额娘就更不用说了，她虽为一国之母，却没有被皇阿玛偏爱过……”
她说着，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即便曾两情相悦又如何，一旦有了第三个人的加入，终究会物是人非。
紫薇轻轻捧起小燕子的脸，用绢帕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眸光温软而坚定：
“好啦，别再哭了。这深宫里的女子，谁不是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宿命？她们在走进宫门那一刻，便已明白，这里容不下寻常夫妻的痴念。”
她声音放轻，像是在安慰小燕子，也是安慰自己：
“我们能做的，不是替她们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圆满，而是在这重重宫墙里，尽可能护她们周全，给予她们一丝温暖，让她们在自己的命数里，活得尽可能从容，安宁些。”
“你也别总回想那个‘梦境’了，好不好？”紫薇眼中泪光闪烁，却字字温柔，“你有尔泰了啊，他一定会弥补你所有的遗憾，抚平你内心所有的伤痛的。”
提到尔泰，小燕子心神倏然被拉回，心里被浓浓的暖意替代，她拭了拭泪痕，轻声道：
“早知如此，我就不跟他开玩笑，说那些违心的话了。”
她趴在桌子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却不知身后已悄然站立了两个身影。
紫薇示意那两人不要出声，自己也悄然起身，拉着尔康走出房间。
尔泰走向小燕子身侧，清了清嗓子，俯下身：“是谁惹我们家娘子不开心了？”
“尔泰？！”
小燕子慌忙揉了揉眼，“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瞧我家娘子，”尔泰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免得有些人见不着我，又嫌弃床板硌人，饭菜不合口味。”
小燕子扑哧一笑，伸手轻捶他一下，随即柔柔倚在他肩头。
“尔泰，有你真好。”
“有你才好！”尔泰轻抚她的背脊，低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