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猎手的十字架
电话挂断，听筒里的忙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叶澜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窗外都市的繁华霓虹，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庞晦暗不明。
他救了一个人的命，却好像也同时杀死了他。
张伟这个名字，在他脑海的系统界面上，不再是一串简单的代码或数据，而是一个被红色高亮标记的，闪烁着“极度危险”警告的符号。
【目标人物“张伟”心理状态更新：】
【狂热指数：99%】
【理性指数：1%】
【风险偏好：极度激进】
【综合评估：该目标已从“高风险赌徒”异变为“不可控的狂信徒”，其后续行为将极大概率脱离任何理性预测模型。】
叶澜吐出一口烟圈，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最不济也是个能掀翻棋盘的玩家。可现在他才发现，棋盘上有些棋子，一旦被赋予了生命和欲望，就会拥有自己的意志，朝着你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粉身碎骨。
而他，这个所谓的“救世主”，亲手为这枚棋子，点燃了引线。
……
星耀传媒的办公室里，昨夜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和咖啡的醇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铭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姿态优雅地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标志性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死寂。
王坤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像猫，双手捧着一份文件，恭敬地放在陆铭面前。
“陆总，您要的东西。”
陆铭没有立刻去看，而是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问：“有趣吗？”
“非常……有趣。”王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个张伟，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样本。三十五岁，被谈了八年的女友因为他买不起婚房而分手。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被他抵押了，工作也辞了，一心想在股市里捞一笔大的，把前女友追回来。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在关注各种一夜暴富的神话，他相信自己就是下一个。”
陆铭翻开了档案，一页一页地看下去。张伟的照片，他的家庭住址，他的通话记录，他前女友的微博，甚至是他最近在各个股票论坛上的发言……一切都被扒得干干净gān净。
“一个虔诚的信徒，需要一个配得上他信仰的祭坛。”陆铭合上档案，轻声说道。
王坤屏住呼吸，不敢作声。
“你觉得，对于一个想靠赌博赢回爱情的男人来说，什么最残忍？”陆铭看着王坤，微笑着问道。
王坤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支支吾吾地说：“让……让他输光所有钱？”
“不。”陆铭摇了摇头，笑容更盛，“是先给他一个无比真实的希望，让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赢回一切了，让他把那个心爱的女人请到台下，当着她的面，准备上演一出王者归来的好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像耳语般轻柔，却又带着恶魔般的寒意。
“然后，再当着她的面，把他扒光了，钉死在十字架上。”
王坤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去吧。”陆铭挥了挥手，“为我们的‘天选之子’，准备好他的新剧本。记住，要让他相信，这是他的神，也就是那个叫‘渡’的，亲自为他降下的神谕。”
……
张伟觉得自己正走在人生的巅峰。
他换了新手机，把房东的钱还清，甚至还去最高档的商场，给自己买了一身行头。走在路上，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他现在是“渡神”在人间的唯一使徒，是天命所归的剧本主角。
他在那个曾经让他亏掉婚房钱的“硬核博士”的粉丝群里，如今已经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他不再潜水，而是高调地分享着自己的“神启”。
“风驰动力那一劫，你们凡人看到的是风险，而我，看到的是神对我的考验！”
“只有最虔重的信徒，才能通过考验，拿到最终的剧本！”
“你们还在研究K线和财报？太低级了！格局要打开！你们要用心去感受，去聆听神的声音！”
他的发言引来一片追捧和膜拜。
“伟哥说得对！我格局小了！”
“求伟哥指点迷津！”
“伟哥，渡神还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张伟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这群凡人不在一个维度了。
就在这时，一个私信弹了出来。
对方的Id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舟”。
“同是渡神信徒，可否一叙？”
张伟心中一动。
渡，舟。
摆渡人，渡人之舟。
这是……自己人？
他立刻通过了好友申请。
“舟”没有废话，直接发来一张截图。那是一支代码以“300”开头的创业板股票，名叫“腾龙科技”，股价在低位盘整了很久，成交量萎靡。
截图上，用红色的线条，画出了一个极其隐秘的“w底”形态，并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字：“龙之后，当有凤。渡神的新剧本，你，看懂了吗？”
张伟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风驰动力，带个“龙”字。
腾龙科技，也带个“龙”字！
龙之后，当有凤！这句谶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天灵盖！
他立刻点开“腾龙科技”的资料，公司主营业务是无人机零部件。而他前几天刚好看过一篇新闻，说风驰动力正在布局无人机物流领域！
线索，全部对上了！
这是一个局中局！是一个连环剧本！
“渡神”在下一盘大棋！而他张伟，和这个叫“舟”的，是唯二能看懂棋局的人！
“我懂了！”张伟激动地打字回复，“我完全懂了！”
“舟”很快回复：“神不语，我等当自行领悟。明日，凤鸣九天。”
张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立刻打开交易软件，将自己账户里所有的资金，包括今天刚赚的八万多，全部挂单买入“腾龙科技”。
但这还不够。
神考验过他的胆量，现在，要考验他的虔诚。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叔叔张大爷的电话。
“叔！”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狂热，“我悟了！我彻底悟了！神给了我新的启示！你把你的养老钱，还有我姑我姨他们的钱，都借给我！明天，就一天！我带你们所有人财务自由！”
……
出租屋里，烟灰缸已经满了。
叶澜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
在他刚刚解锁的“网络舆情监控”功能界面上，一个Id为“舟”的账户，被系统用鲜红的方框锁定。通过数层信息穿透，这个“舟”的Ip地址，最终指向了星耀传媒的办公大楼。
而张伟和“舟”的全部聊天记录，以及张伟在交易软件里全仓挂单的操作，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为张伟量身定做的，无比精准，无比恶毒的陷阱。
陆铭甚至懒得去编造什么复杂的逻辑，他只是利用了张伟已经被“神启”冲昏的头脑，用最简单的暗示，就让他自己完成了所有的脑补。
“腾龙科技”这只股票，叶澜用系统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个巨大的天坑。大股东高位质押，实控人深陷债务纠纷，财报上好几笔巨大的应收账款，都来自几个空壳公司。这根本不是什么待飞的凤凰，这是一只随时可能暴雷的瘟鸡。
陆铭的计划，叶澜几乎能完整地推演出来。
明天开盘，他会用少量资金，将股价快速拉高，制造“凤鸣九天”的假象，引诱张伟这样被洗脑的散户，以及被他们煽动起来的跟风盘，疯狂追入。
然后，在某个时刻，他会和那几个大股东一起，把手里所有的带血筹码，像垃圾一样，倾泻而出。
没有跌停板。
股价会直接闪崩，从天上，砸进地狱。
而这一切，很可能会在张伟那个前女友的注视下发生。陆铭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个女人，成为这场“审判”的见证人。
叶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张伟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无法按下。
现在打电话给他？
跟他说什么？
说那个“舟”是骗子？说“腾龙科技”是个陷阱？
在已经彻底疯狂的张伟听来，这只会是神的又一次考验。甚至，他会把叶澜当成是阻碍他飞升的“魔”。
不做任何事，眼睁睁看着他被陆铭公开处刑，钉死在金融的十字架上？
叶澜做不到。
他不是圣人，但他有底线。他可以收割庄家，可以利用人性的贪婪，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无心之举，而被设计推进万丈深渊。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金融博弈了。
这是陆铭对他发起的，一场关于人性的、血淋淋的挑战。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起，是张大爷打来的。
叶澜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焦急又带着一丝恐惧的声音。
“小叶！小叶你快劝劝小伟！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他让我把所有亲戚的养老钱都给他，说要买什么‘腾龙科技’，说是什么新的神谕！我拦不住他啊！他把电话都挂了！小叶，你快想想办法，你上次能救他，这次一定也可以的，对不对？”
叶澜握着手机，沉默了。
窗外，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ps：一边是即将被献祭的狂信徒，一边是磨刀霍霍的猎手，叶澜这次该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