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光殿,谢昭容。
巧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挡在华妃身前。华妃却轻轻拨开她,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一步一步走到门前。灯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壁上,瘦而长,像一柄出鞘的剑。
揭开。
青鸾依言掀起雪帕——
盘中赫然是一支金步摇,却已从中间折断,凤头衔珠的部分歪在一边,十二旒金叶零落,像被狂风摧折的牡丹。断口处尖锐,在灯下闪着冷冽的寒光。
巧月脸色煞白。华妃却笑了,笑声低低,从胸腔里溢出,带着微微的颤,像冬夜瓦上霜被风刮落。
好,很好。她伸手,指尖抚过断口,血珠立刻沁出,滚在金叶上,红得刺目。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抬眸看向青鸾,告诉谢昭容——本宫收下了,也记住了。
青鸾垂首,声音恭敬得没有一丝起伏:奴婢一定带到。她退后两步,转身,衣袂扬起,像一面无声的旗,很快消失在廊角。
殿门重新阖上。
华妃回到妆台前,将断步摇放在镜前。铜镜映出她带血的手指与折断的凤头,美艳而狰狞。她低头,用那滴血在镜面上写下一个字——
血字顺着镜面滑落,像一行血泪。
娘娘......巧月颤声,她这是示威......
不,是催命。华妃淡淡接口,她在催我动手,也在给她自己找死路。
她抬手,将指尖血迹抹在唇上,苍白的面容立刻多了一抹诡艳。回身,走到长窗下,望着远处那一点灯火,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透骨:
巧月,去,唤徐安来。
徐安,翊坤宫的内侍总管,亦是华妃母家安插在宫中的暗线。
巧月吓得跪倒:娘娘,您要——
本宫还未死,本宫的兄长还手握京畿卫戍,本宫的家族还立于朝堂之上。她一字一顿,这场牌局,不过是输了一轮而已。
她停顿,眼底寒光渐盛,像两簇鬼火被风鼓动,越烧越旺:
去告诉徐安,让他想法子给宫外的兄长送个信——谢家女不仅蛊惑君心,其父在江南为官时,还曾与前朝余孽有染。让他务必在朝堂上,将谢家连根拔起!
巧月浑身发抖,却不敢不应。
华妃忽又轻笑,声音低得近乎耳语:还有,告诉兄长——必要的时候,这宫里,也可以换一位更听话的皇帝。本宫的儿子,三皇子,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
废帝,立新君!
巧月瘫软在地,冷汗瞬间湿透重衣。她这才明白,她的主子不是输了,而是被逼疯了,竟动了这等抄家灭族的念头!
更深楼断,翊坤宫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
黑暗里,华妃独自立于窗前,指间拈着那枚断步摇。尖锐的断口刺入指腹,血珠一颗颗滴落,她却浑然不觉。远处,澄光殿的灯火已熄,天地沉入一片浓黑,像一张巨口,等待吞噬一切。
她抬头,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谢含烟,你赠我断钗,我便还你——断颈之刃。
风掠过,吹动她素白衣角,像一面招魂的幡。
长夜未尽,杀机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