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忆躺在沙发上，她的孕早反应已经开始，嗜睡，没有精神，时常处于半梦半醒间。尹彬回父母家去住，来了就是劝她打掉孩子，她不干，他就走，不多停留一刻。
如果说应付尹彬需要心力，那么应对康越心则要花掉半条命。整场交谈中她情绪平稳，语调平静。反观自己，做了多少遍演练，临了还是一塌糊涂。
如果妈妈还在，看到她不争气的样子恐怕也会气晕过去吧。
有人敲门，她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在梦里，她有点慌，怕是陈丽蓉或者于岩，要是这两个母夜叉，她肯定招架不住。
敲门声依旧，她无法假装不在，她想好了，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给自己打气。
是康明。
“你来干什么？”
康明挤出难看的笑容说：“给你带了鸭血粉丝汤，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不需要。”
康明没有理会她的冷漠，勿自走到厨房把打包的饭食倒到碗里，盘子里。
粉丝汤，牛肉馅饼，荞麦馒头摆到餐桌上，刘忆的确有了想吃的欲望，这几天她没有完整地吃过一顿饭。
“先吃饭吧，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你也是来劝我打掉孩子的？”
“不是，我只想让你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刘忆盯着康明，康明并不躲闪，他勇敢地迎接她质询的目光。
刘忆没有找出一丁点恶意，她放心了，开始吃饭。康明又贴心地给她拿来醋和辣椒酱，说味儿淡了就加点料。
“你跟小彬一起长大，你喜欢他依赖他，从小就想嫁给他，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你肯定不会打掉的。”
“你根本不想跟陈磊结婚，只是大家都认为你们俩合适。”
“你受委屈了，孩子。”
没有指责，没有埋怨，没有威胁，刘忆鼻子发酸，她想哭但忍住了，她告诫自己不能轻易被打动，要警惕鳄鱼的眼泪。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余的交给我。”
康明没有过多停留，他要去找女儿谈谈。
康越心看到康明喜滋滋地迎上去，“探店博主，今晚吃什么？”
“羊头。”
康越心尖叫道：“爸，这是诛心饭啊！”
康越心第一次吃羊头是在九岁，偌大的深口铁锅里，十几个褪了毛的羊头码在一起，顾客要哪个老板捞哪个。羊头炖的滚烂，劈刀也用不着，手指轻轻一扒拉，骨头和肉就分开了。
咩咩叫的小羊多可爱，怎么可以把它吃进肚肚里呢，太残忍了。
她不吃，坚决不吃，眼睁睁看着爸爸吃得陶醉，最后实在受不了，吃一口，就吃一口，一口下肚她哭了，太香了，一边流泪一边吃得起劲儿。
第一次，康越心明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含义。
羊头，炒面，还有冰啤酒，康越心吃得热火朝天。她心大，塌天的事都不影响吃饭和睡觉。想起憔悴忧郁寝食难安的小忆，康明心里不是滋味。
“爸，咱俩出来吃，妈妈咋办？”
“她到朋友家聚会去了。”
“哦。”康越心放心了，咕咚咕咚喝下一杯啤酒，大口大口嗦溜着炒面。
“爸，你怎么不吃？”康越心将要吃完一整个羊头的时候，才发现老爸没动过筷子。
“爸不饿。”
“你有话要说？”
康明点点头，“你先把饭吃完。”
老爸的谈心虽迟但到，关于这个“混乱的四角恋”（于岩起的名字），康明迟迟没有发表意见，他不是不关心，不是不参与，而是没到时候。
“老爸，开始吧，我酒足饭饱相当于塑了金身，有话您就直说，我受得住。”康越心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像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在爸爸跟前，她可以彻底放松。
“你去找小忆，她说了些什么？”
“想让我们离婚，她说我拥有的太多了，让我把尹彬让给她，老爸你说可笑不可笑，她竟然让我把老公让给她。”
现在想起来，颇有滑稽的意味。
“你怎么说？”
“我说我们不会离婚，孩子不想打掉也可以，她养我们就付抚养费，她不养就给我们养，还有就是让她搬走，那是我跟小彬的家。”
康明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怪不得小忆精神那么恍惚，女儿把她的路全部堵死了。
“爸你知道吗，我把她当亲妹妹，她把我当什么，冤大头！”
康越心揉揉眼睛，她不爱哭，觉得没出息，她有自我剖析她跟尹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可是，就算她有错，趁火打劫的也不该是小忆，太难以接受了。
“你是真的不想离婚还是意气用事？”
康明了解女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康越心想了想，“都有吧。”
想保卫婚姻是真的，她对尹彬还有舍不得的感情，其实她也嘲笑自己，居然留恋一个出轨的男人。再者，她不想输掉这场战争，在她的字典里，胜利是最鲜红的颜色。
“爸你放心，我不会随便结婚，更不会轻易离婚，一辈子那么长，总会磕磕碰碰，可惜不能复制你跟妈妈的圆满婚姻，真遗憾呀！”
康越心觉得自己长大了，猜得中爸爸未说出口的话，婚姻和恋爱不一样，恋爱时出了岔子分手很容易，婚姻里出了问题，多半劝和不劝离，就连嫉恶如仇的于岩都要劝和，更别说传统的老爸了。
然而，康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欣慰地微笑点头，夸女儿长大了，成熟了，考虑问题周到了。他眉头紧蹙，嘴角紧绷，表情相当痛苦。
不能再拖了，必须说出来！
“女儿，爸求你一件事。”
康越心坐直了身子，她被老爸突如其来的严肃正经震惊了。
“爸，太见外了，有事您说话就行啦，你要说‘求’就是折我的寿。”
康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开口，仿佛两片嘴唇不是肉做的，而是千斤巨石，想要撬出一条缝，非使出全身心的洪荒之力不可。
“你跟小彬离婚吧，把他让给小忆，让她跟孩子有个依靠。”
康越心微醺的脑瓜子仿佛被敲了一榔槌，她一下子清醒了，难以置信地问，“爸，你刚才说什么？”
“跟小彬离婚，让他去照顾小忆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