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选择。
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太古神山，狠狠地，压在了北原剑宗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那座杀机盈野的议事大殿前，死寂无声。
那位自剑棺中走出的枯槁老者，北原剑宗的定海神针，活了不知多少个纪元的准帝老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早已干瘪得如同朽木，但他的脊梁，却挺直了无数个纪元，即便是面对太古年间那场席卷宇宙的黑暗浩劫，都未曾弯曲分毫。
可现在，那根足以撑起一片天穹的脊梁，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垮塌下去。
许久。
久到仿佛过了一个纪元。
“呵……呵呵……”
一声干涩、沙哑，仿佛破旧风箱般难听的笑声，从老者的喉咙深处，缓缓挤出。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了屈辱。
有的，只是燃尽了所有希望之后，那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得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彩的眼眸，看着眼前那个依旧一脸慵懒，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天气如何”的黑衣青年。
他输了。
从对方挥出那平平无奇一拳的刹那，他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这不是战败，这是……降维打击。
他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那干裂的嘴唇中，挤出了几个字。
“我北原剑宗……”
“认栽。”
话音落下的刹那。
整个通天剑峰，所有北原剑宗的长老、弟子，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齐齐身体一震！
一股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极致的屈辱，瞬间涌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是北原剑宗！
是自十地太古传承至今，以剑立宗，宁折不弯，剑锋所指，万道臣服的无上道统！
他们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人堵在山门前，废了当代剑子，破了护山大阵，如今，更是要被逼着，亲手奉上宗门的一切，摇尾乞怜！
无数年轻弟子双目赤红，死死地咬着牙，指甲早已深陷入掌心，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那些身居高位的长老们，一个个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与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因为，那道黑色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可他带来的那股压迫感，却比亿万座神山压在神魂之上，还要沉重，还要令人绝望！
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准帝面前，他们的愤怒，何其可笑！
帝级之下，皆蝼蚁。
枯槁老者没有理会身后弟子们那一道道充满了屈辱与不甘的目光。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
然后，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朝着那柄倒插在百丈之外山岩之上，象征着他一生荣耀与剑道，也象征着北原剑宗最后尊严的准帝道剑，缓缓走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沉。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不是踩在坚硬的万年青石之上，而是踩在了北原剑宗那辉煌了万古的荣耀与尊严之上。
咚。
咚。
咚。
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一声声，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剑宗弟子的心脏上，将他们心中最后的那点骄傲，敲得支离破碎。
终于，他走到了那柄古朴石剑的面前。
他伸出那只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缓缓地，握住了那粗糙的剑柄。
嗡——！！！！
石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那无尽的悲凉与屈辱，发出一声穿金裂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剧烈哀鸣！
一股磅礴浩瀚的准帝剑意，从剑身之上轰然爆发，试图抗拒这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老者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眸，静静地，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时光。
“老伙计……”
“别闹了。”
一声轻叹。
石剑的哀鸣，戛然而止。那股冲霄的剑意，如同被主人安抚的烈马，缓缓地，收敛了回去。
老者深吸一口气，手臂之上，青筋暴起！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这柄陪伴了他无数个纪元，早已与他的生命，与这座通天剑峰的地脉，彻底融为一体的本命道剑——
“起！”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柄古朴的石剑，被他硬生生地，从山岩之中，连根拔起！
整座通天剑峰，都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心脏被人生生挖走，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者双手捧着那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石剑，如同捧着宗门的葬礼。
他再次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到苏哲的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深深地，弯下了自己那从未向任何人弯下过的腰，将手中的石剑，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那声音，沙哑，干涩。
“此物……归阁下了。”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至尊都为之疯狂的无上道剑，面对这位至尊老祖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
苏哲，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什么准帝道兵，只是一块路边随处可见的破石头。
苏哲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个正抱着世界树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脚边一只蚂蚁的帝瑶身上。
他对着她，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充满了温柔的笑容。
“瑶瑶，过来看看。”
“这个新玩具，喜不喜欢？”
帝瑶听到苏哲的呼唤，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丢掉手里的“烧火棍”，迈开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像只欢快的小鹿，哒哒哒地，跑到了苏哲的身边。
她好奇地，歪着小脑袋，打量着那柄悬浮在老者头顶，散发着古朴苍凉气息的石剑。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剑宗众人，还是远在“十地”各处窥探的老怪物们，都死死地盯着这一幕。
他们想看看，这位神秘莫测的绝美女子，在面对一柄真正的准帝道剑时，会有何等反应。
然后，在所有人那紧张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
帝瑶伸出了她那只白嫩纤细，如同青葱般的小手。
在那柄足以让至尊都为之垂涎的准帝道剑那粗糙的石质剑身之上，轻轻地，敲了敲。
“叩。”
“叩。”
清脆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等待着，期待着，这柄拥有着自身意志的准帝道剑，会爆发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反应！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石剑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再无声息，仿佛被这小手敲得……有点懵。
帝瑶收回手，又歪了歪小脑袋，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充满了嫌弃的神色。
她用那清冷空灵，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语调，给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乃至整个“十地”所有观战者，都差点当场道心崩溃的，最直观的评价：
“硬。”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一个字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又无比认真地补充了两个字。
“不好吃。”
“噗——”
那位双手高举着石剑，本就早已心丧若死的枯槁老者，在听到这句评价的刹那，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滚烫的逆血，再也无法抑制，当场狂喷而出！
他那本就惨白如纸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当场栽倒在地！
他……他听到了什么？
硬？
不好吃？
他穷尽一生，以万古剑道感悟温养，早已与自己北原剑宗融为一体，被他视若珍宝，引以为傲的本命道剑……
在对方的眼中，竟然……连当“零食”的资格，都没有？！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诛心！
苏哲看着老者那副随时都可能气死的模样，笑着揉了揉帝瑶的头，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然后，他才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目光，再次落在了那老者的身上。
“哦，对了。”
“还有你们宗门所有的资源，功法，丹药，灵石，仙金神料……所有看起来值钱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那连绵不绝，仙气缭绕的无数宫殿。
“三息之内，全部给我打包，送到山门外。”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那动作，随意。
“晚一息，我就多拆你们一座山峰。”
“我这人，不喜欢等人。”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瞬间将北原剑宗的宗主和所有长老，从那无尽的屈辱与绝望中，惊醒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如遭雷击，如蒙大赦，又如丧考妣！
下一刻，所有人都疯了！
“快！快快快！去宝库！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
“功法阁！所有典籍，一块玉简都不能少！”
“药园！所有万年灵药，连根带土都给我挖出来！”
宗主和长老们发疯似的，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向了宗门的各个要地，那模样，比被强盗洗劫了还要凄惨，还要……高效。
而始作俑者，苏哲，却早已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
他牵起帝瑶的手，转身，向着山门之外，信步走去。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平淡话语。
“记住。”
“从今天起，本座的规矩……”
“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