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硝烟尚未在湘桂群山中完全散去,南国的湿热裹挟着雨季的潮气,浸润着每一个战士疲惫却依旧亢奋的神经。五岭的险峻被甩在身后,部队像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沿着溃军遗弃的轨迹,滚滚涌向那片被长江与嘉陵江环抱的、传说中的山城——重庆。
命令是从最高统帅部直接传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历史的重量:配合第二野战军主力,迅速完成对四川盆地的战略大迂回,攻占重庆,捣毁国民党政权在大陆最后的巢穴。
师部设在一个刚被解放的、隶属黔北的小县城祠堂里。雨水顺着翘角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击出连绵的声响。傅水恒师长的手指重重按在作战地图上那个被无数等高线缠绕的“重庆”字样上,仿佛能感受到那座城市在绝望中的悸动。
“龟儿子的!总算是撵到老蒋的老窝边上了!”傅水恒的声音带着长途追击后的沙哑,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完成致命一击的兴奋,“这座山城,抗战时是陪都,现在成了他们最后的乌龟壳!砸碎它!”
政委傅必元的神色则更为复杂一些,他扶了扶眼镜,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缓缓道:“重庆,意义非同一般。攻克它,不仅在军事上能给敌人最后一击,在政治上,更是宣告蒋家王朝在大陆统治的彻底终结。老陈,”他转向一直沉默盯着地图的陈世根,“这里,对你而言,恐怕还有别样的滋味吧?”
陈世根的心猛地一缩。祠堂里昏暗的光线,混合着雨声和地图上散发出的油墨气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瞬间将他拉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烽火连天却又心怀激荡的岁月。那时的重庆,是抗战的灯塔,是民族希望的象征,是他这个满怀报国热忱的青年军官“心向往之”的地方。他曾无数次在地图上摩挲过这个名字,想象着在那里与全国同胞共御外侮的场景。然而,阴差阳错,命运将他抛向了敌后,抛向了华北平原的烽火硝烟,最终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革命道路。
如今,他终于要率部抵达这座城市,却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去摧毁那个曾经代表“正统”、如今已彻底腐朽反动的政权。物是人非,莫过于此。他心中没有胜利者的骄狂,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历史沧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是啊,重庆……”陈世根的声音有些飘忽,但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敌人虽然士气低落,但困兽犹斗,又有长江天险和多年经营的城防工事,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勾勒出进攻的箭头。“根据野司通报和二野兄弟部队提供的情报,敌人在重庆外围,依托南山、歌乐山等制高点,以及沿江险要,构筑了多层防御体系。城内巷战工事也在加紧准备。其守军虽然番号杂乱,多为溃退下来的残部,但核心防御力量仍是蒋介石的亲信部队,会负隅顽抗。”
“怕他个鸟!”傅水恒一捶桌子,“长江天险咱们都闯过来了,还怕他这几座山、几条沟?老陈,你就说,这仗怎么打?咱们师这把尖刀,该捅向哪里?”
接下来的几天,师部灯火通明。陈世根几乎是不眠不休,与参谋人员一起,详细研究缴获的敌军城防图纸、审讯俘虏获得的口供,以及侦察分队冒死送回的情报。重庆的地形之复杂,远超他之前的想象。城市依山而建,两江环绕,道路崎岖,桥梁众多,守军充分利用了每一处天然屏障。
作战方案在激烈的争论中逐渐成型。陈世根提出的核心思路是:“多路突击,迂回穿插,重点突破,瓦解敌防御体系。” 他主张,不与其在外围山头进行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而是以部分兵力正面牵制、佯攻,主力则利用敌军结合部的空隙和防守薄弱环节,大胆向纵深穿插,直插市区核心,打乱其指挥枢纽,同时抢占沿江渡口,防止敌人破坏船只或渡江南逃。
“我们的目标,是快速攻克城市,减少破坏,保护山城百姓和重要设施。”陈世根指着地图上市中心的位置,“这里,还有这里,是敌人军政机关可能集中的区域。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到这些地方去!”
总攻的前夜,部队已经秘密运动至重庆外围预定攻击出发阵地。陈世根亲自到主攻团检查战前准备。战士们隐藏在密林和山坳里,默默地擦拭着武器,检查着弹药和爆破器材。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远处嘉陵江隐隐传来的流水声,和偶尔划破夜空的敌军探照灯光,预示着黎明时分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看到那个从冀中平原就跟着他的老排长,正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最后一次看着怀里揣着的、早已磨损看不清字迹的家书。他看到几个四川籍的新解放战士,围坐在一起,低声用家乡话交谈着,脸上既有对即将回到故乡的激动,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他还看到卫生队的女兵们,正在将最后一批急救包分发给突击队的战士……
陈世根走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隐蔽观察所,举起望远镜,望向夜色笼罩下的重庆。山城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巨大,点点灯火在山上山下错落闪烁,其中一些是民居,更多的,则是敌军阵地和探照灯的光芒。长江和嘉陵江像两条黑色的缎带,将这座城市紧紧缠绕。那里,有他曾经憧憬过的抗战中心,也有如今必须被摧毁的反动堡垒。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在他胸中翻腾,最终,都化为了指挥员必须有的冷静与决断。
“参谋长,时间到了。”作战参谋压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世根放下望远镜,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的山城,转身,大步走向指挥位置。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三十日,拂晓。
随着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如同烧红的铁钉划破灰蒙蒙的天幕,震耳欲聋的炮声骤然响起!无数道火舌从长江北岸、从南岸的山林间喷吐而出,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冰雹般砸向重庆外围的敌军阵地!南山、歌乐山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和浓烟之中。
几乎在炮火延伸的同时,嘹亮急促的冲锋号声在山谷间回荡!
“同志们!冲啊!”
“打进重庆去!活捉蒋介石!”
巨大的呐喊声如同山崩海啸,压抑已久的进攻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敌军阵地汹涌扑去!
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而混乱。敌军依托坚固工事和有利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机枪火力像毒蛇的信子,从暗堡中不断喷吐,封锁着每一条进攻的道路。炮弹不时在冲锋的队伍中爆炸,掀起泥土和残肢。
陈世根在师前指,通过无线电和不断往返的通讯兵,紧张地掌控着战局。电话里传来的报告声、请求支援声、伤亡数字,如同冰冷的雨水,不断敲击着他的耳膜。
“报告!一团一营攻克xx高地,正与敌反复争夺!”
“报告!二团穿插分队在黄桷垭遭遇敌顽强阻击,请求炮火覆盖!”
“报告!三团先头连已突入市区边缘,正在与敌进行巷战!”
“命令炮兵,集中火力,压制xx地域敌炮兵群!命令二团,不要恋战,绕过去!命令三团,巩固突破口,向两翼扩张,接应后续部队!”陈世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一道道指令迅速发出,调整着进攻的节奏和方向。
傅水恒师长已经带着前指部分人员,紧随先头部队进入了市区边缘。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在狭窄的街道、依山而建的梯坎间激烈地回响。巷战,这座山城最残酷的战斗形式,开始了。
敌人利用每一栋楼房、每一个街垒、甚至每一个窗口进行抵抗。子弹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冷枪、冷炮时刻威胁着生命。战士们逐屋争夺,逐街推进,用手榴弹、爆破筒、刺刀清除着顽固的敌人。进展缓慢而血腥。
陈世根在得到傅水恒“市区战斗激烈,但突破口已稳住”的报告后,决定将师前指也向前移动。他需要更靠近战场,才能做出最及时的判断。当他穿过刚刚被占领、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街道,踏着满是瓦砾和弹壳的路面,看着两旁燃烧的房屋和倒毙的敌我士兵尸体时,那种“物是人非”的强烈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里,或许就是他当年想象中聆听抗战宣讲的礼堂所在?那里,也许曾是他向往过的、文化人聚集的茶馆街巷?如今,这一切都被战争的狰狞所覆盖。繁华与疮痍,理想与毁灭,历史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在他面前呈现出它的两面。
部队的进攻仍在顽强推进。大胆的迂回穿插战术开始显现效果。一些营、连级的单位,不顾侧翼威胁,利用山城复杂的小路和民居,如同灵活的匕首,直插市中心。敌军的防御体系被一块块割裂,指挥陷入混乱。
在攻打一处由银行大楼改建的敌军核心据点时,战斗达到了白热化。敌人在大楼内外构筑了密集的火力点,居高临下,疯狂扫射。我进攻部队被压制在街口,伤亡很大。
“参谋长,硬冲不行!请求用火炮直接轰击!”前沿指挥员在电话里焦急地喊道。
陈世根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栋坚固的大楼,以及大楼周围可能波及的民居。他沉默了几秒钟,果断下令:“不准用重炮!那里是市区,周围有老百姓!用炸药包!组织突击队,火力掩护,实施爆破!”
一支由党员和战斗骨干组成的突击队迅速组成。在密集的火力掩护下,突击队员们利用街道上的残垣断壁和烟雾,交替前进,冒着枪林弹雨,将一个个沉重的炸药包送到了大楼的墙根下、支柱旁。
“轰!轰!轰!”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砖石横飞,烟尘冲天!坚固的银行大楼被炸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等待已久的战士们如同猛虎般从缺口冲入大楼,与残敌展开了惨烈的室内近战。
与此同时,其他方向的部队也纷纷取得突破。抢占码头的部队成功阻止了敌人炸毁船只和破坏港口的企图,并缴获了大量物资。向国民党军政机关所在地突进的部队,进展迅速,敌人已呈瓦解之势。
枪声渐渐由密集转向稀疏,零星的战斗还在一些角落持续,但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基本停止。越来越多的国民党士兵成建制地放下武器,举着白旗从隐藏的工事、楼房里走出来。街道上,开始出现胆大的市民,他们站在家门口,用复杂、惶恐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看着这些满身硝烟、疲惫不堪却纪律严明的胜利者。
陈世根在几名参谋和警卫员的簇拥下,登上了市区内一处较高的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重庆。长江和嘉陵江依旧在脚下奔流,但江面上已经看不到敌人的舰艇。山城层层叠叠的房屋,许多还冒着黑烟,但那种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令人窒息的战争阴云正在快速消散。
傅水恒和傅必元也赶了过来。三位老战友站在一起,望着这座刚刚被他们亲手攻克的城市,久久没有说话。胜利的喜悦是真实的,但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和想到为胜利付出的代价,心情也同样沉重。
“总算是……拿下来了。”傅水恒长长舒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如释重负。
傅必元感慨道:“是啊,一座承载了太多历史的城市。现在,它终于回到人民手中了。”
陈世根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硝烟弥漫的街区,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怀揣理想、对这座城市充满向往的年轻军官的影子。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归”。理想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但过程却充满了血与火的淬炼,以及无数物是人非的感慨。
山风猎猎,吹动着他沾染了征尘的军装。脚下的重庆,不再是记忆中心向往之的符号,而是一个百废待兴、等待拯救与重建的现实。新的使命,已经压在了肩上。解放,不仅仅意味着军事上的占领,更意味着秩序的重建、民心的安抚和新时代的开创。
他知道,战斗还远未结束。西南的崇山峻岭中,还隐藏着国民党最后的军事集团和无数土匪顽敌。但此刻,站在这座刚刚获得新生的山城之巅,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承前启后的历史责任感。
重庆,我来了。以这样一种方式。而未来,我们将共同书写新的篇章。陈世根在心中默默地说道。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望向了西南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