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嘈杂。室内宽敞明亮，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院长林国栋缓缓转过身。
林国栋五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绝对算不上愉快。
吴德的心跳如擂鼓，后背的冷汗似乎又冒了出来。他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院长，您找我？”
林国栋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吴德，目光在他那张即使此刻略显疲惫也依旧出众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开，落在了办公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和一台亮着的平板电脑上。平板上显示的，正是微博热搜榜的截图，“市妇幼 吴医生”几个字赫然在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在吴德紧绷的神经上。
（内心oS：完了完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院长肯定气炸了！我的职业生涯是不是要就此终结了？）
就在吴德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林国栋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吴德，坐。”
吴德愣了一下，依言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身体依旧绷得笔直。
林国栋拿起平板，手指滑动着屏幕，上面快速闪过各种关于吴德和林薇薇的新闻截图、评论。他看得很仔细，眉头越皱越紧。
“说说吧，怎么回事？”林国栋放下平板，目光重新锁定吴德，“林薇薇……怎么会指名找你做检查？检查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还有，”他指了指平板，“这个直播，又是怎么回事？”
吴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任何辩解和推卸责任都是愚蠢的。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简洁、最客观的方式，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从林薇薇突然指名挂号，到检查过程中她的试探性提问，再到她“意外”摔倒和自己出于职业本能的专业应对，最后强调自己全程不知情她在直播，并且对她的行为感到震惊和困扰。
“……院长，事情就是这样。”吴德说完，微微垂下眼帘，“我承认，作为主治医生，没能及时发现患者在诊室内的异常行为（指直播），是我的疏忽。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关于患者隐私保护和职业操守方面，我问心无愧。我当时的每一个动作，都严格遵守了操作规范，最大程度避免了不必要的接触。”
他语气诚恳，条理清晰，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委屈，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事实陈述和承担应有责任上。
林国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吴德说完，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也在评估吴德的态度。
“问心无愧？”林国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那现在外面那些记者，那些堵在医院门口、挂号大厅的年轻女孩，还有网上这些铺天盖地的讨论，甚至是对我们医院管理、对你个人职业操守的质疑……这些，也是你问心无愧的一部分吗？”
吴德的心猛地一沉。（内心oS：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他抬起头，直视着林国栋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
“院长，网络舆论的发酵和部分患者及媒体的行为，并非我能预料和控制。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在诊疗过程中的专业和规范。对于由此给医院声誉带来的负面影响，我深感抱歉。如果……如果医院认为我继续留在妇产科会带来更大的困扰，我愿意接受调岗，甚至……辞职。”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吴德感觉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块。他热爱医生这份职业，热爱妇产科的工作，但现在的局面，似乎真的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林国栋看着吴德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决绝，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忽然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靠在了宽大的皮椅里，脸上那层严厉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头疼的表情？
“辞职？”林国栋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自嘲，“你以为你辞职就能解决问题？外面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她们只会更疯狂地猜测是我们医院逼走了你，舆论只会更糟！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薇薇那丫头……是我没管教好。”
吴德愣住了。他没想到院长会突然提到林薇薇，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
“这丫头从小被她妈惯坏了，任性妄为，喜欢搞些吸引眼球的事情。”林国栋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这次的事情，我已经狠狠训斥过她了。直播是她偷偷开的，没跟任何人说，连她助理都不知道。她本意可能只是想炫耀一下‘偶遇’了个帅医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吴德：“……” （内心oS：炫耀？！她差点把我职业生涯都炫没了！）
“但是，”林国栋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严肃，“事情已经发生了，负面影响已经造成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平息事态，把对医院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德一眼，“也是保护你。”
“保护我？”吴德有些不解。
“没错。”林国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热闹的景象，“舆论是把双刃剑。现在网上除了花痴和质疑，也有不少理性的声音在讨论妇产科男医生的专业性和必要性，甚至有人开始关注女性就医隐私保护的问题。这未必不是一次契机。”
他转过身，看着吴德：“医院宣传科已经拟定了初步的公关方案。第一，我们会以医院官方名义发布声明，澄清林薇薇直播事件纯属其个人行为，医院方及当事医生吴德均不知情且未予授权，强调医院对患者隐私保护的严格规定和零容忍态度，并对林薇薇的行为提出严肃批评（虽然她是我女儿，但公事公办）。第二，我们会联系几家主流媒体，安排一次正式的采访。”
“采访？”吴德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采访你。”林国栋点点头，“但不是娱乐八卦采访，而是严肃的医疗科普和人物专访。主题就是——‘打破偏见：一位妇产科男医生的职业坚守’。你要做的，就是以一个专业医生的身份，讲述你选择妇产科的初衷，工作中遇到的挑战（可以适当提及一些无伤大雅的尴尬，增加真实感和亲和力），以及你对专业、对患者隐私、对医患关系的理解和坚持。用你的专业素养和真诚态度，去回应那些质疑，去扭转舆论风向。”
吴德听得目瞪口呆。（内心oS：让我去接受采访？！还讲尴尬事？！院长您确定这不是火上浇油？！）
“院长，我……”吴德试图挣扎，“我不擅长面对媒体，而且……”
“没有而且！”林国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案！用你的专业去对抗流言！用你的真诚去赢得理解！难道你想一直背着‘靠脸炒作’、‘没有医德’的黑锅？你想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女患者，因为网络谣言而对你、对妇产科男医生这个群体产生偏见和抗拒？”
吴德沉默了。院长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他不在乎虚名，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专业被质疑，更不能容忍因为自己而让更多妇产科男医生被误解。
“采访定在明天下午。”林国栋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宣传科的同事会跟你对接，准备好采访提纲。记住，只谈专业，不谈八卦！态度要诚恳，立场要坚定！”
“是，院长。”吴德艰难地应下，感觉肩膀上压了千斤重担。
“另外，”林国栋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张护士长，你进来一下。”
很快，护士长张姐推门进来。
“张姐，”林国栋吩咐道，“从今天开始，加强吴医生诊室及妇产科候诊区的秩序管理。增派保安，对非患者人员进行疏导劝离。挂号系统那边，对吴医生的号源进行严格审核，非必要不挂，优先保障真正有需求的患者。同时，注意保护吴医生的个人隐私和安全。”
“好的，院长，我马上去安排。”张姐立刻应道，同时给了吴德一个安慰的眼神。
“好了，你们先去忙吧。”林国栋挥挥手，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似乎准备结束谈话。
吴德和张姐正要离开，林国栋像是想起什么，又抬起头，看着吴德，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吴德啊。”
“院长？”
“薇薇那丫头……被我惯坏了。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替她向你道歉。”林国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歉意，“你……是个好医生。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你。”
吴德怔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威严的院长会亲自向他道歉。看着院长眼中那抹真诚的歉意和期许，他心中翻涌的委屈和愤怒，似乎被一股暖流冲淡了一些。
“谢谢院长。”吴德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做好采访准备的。”
走出院长办公室，吴德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虽然暂时保住了工作，但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张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吴，别太有压力。院长说得对，用专业说话。我们都相信你。”
吴德苦笑了一下：“谢谢张姐。只是这采访……”他想到要面对镜头讲述那些尴尬事，还要应对可能刁钻的问题，就一阵头大。
“车到山前必有路。”张姐安慰道，“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吴德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办公室走。刚走到拐角，就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兴奋议论声：
“听说了吗？吴医生明天要接受电视台采访了！”
“真的假的？哪个台？”
“好像是市电视台的《健康面对面》！黄金时段！”
“哇！那岂不是要上电视了？吴医生要成大明星了！”
“好期待啊！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电视上回应那个网红的事？”
“肯定要回应的吧？说不定还能看到吴医生害羞的样子？想想就激动！”
吴德脚步一顿，眼前一黑。
（内心oS：电视台？！黄金时段？！害羞？！院长……您这‘保护’措施……是不是有点太‘到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