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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浦水军都督府内,气氛凝重而亢奋。文聘接到了来自泉陵的密令,要求他将计就计,在合浦外海再设伏击,不仅要全歼吕岱派来的江东精锐,更要伺机反制,目标直指江东本土的港口。
“主公与军师好大的魄力!”文聘抚掌轻叹,眼中却燃烧着战意。他立刻召集马谡、霍峻等将领,以及刚刚休整完毕的猎蛟营各部军官,进行紧急部署。
巨大的海防舆图再次被铺开,这一次,标记的重点放在了合浦港外围一系列岛屿、暗礁以及通往江东庐陵郡的航路上。
“吕岱若来,必选夜间,借夜色掩护,乘快船突入,以火攻为主,目标是我合浦船坊及泊于港内的新舰。”文聘沉声道,“我军需反其道而行之。”
他指向合浦港入口处的两翼:“此处,鹰嘴屿;此处,卧牛礁。多派哨船潜伏,配备铜镜信号,务必提前发现敌踪。”接着,手指划向外海一片开阔水域,“主力舰队,包括所有可战之‘巡海蛟’,不在港内停留,全部预先部署于此,借岛屿遮蔽,偃旗息鼓。待敌船深入港口,信号传来,便迅速出击,封堵其归路,与岸防兵力内外夹击!”
马谡补充道:“还需在港内设下疑兵。可征集部分旧船、商船,伪装成战舰,夜间点燃零星灯火,制造主力仍在港内的假象。真正的船坞要害区域,则加强防火准备,多备沙土、水龙。”
霍峻主动请缨:“都督,末将愿再为前锋,率快船队于外海游弋,若敌欲逃,必衔尾追击,不使一人漏网!”
文聘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准!但切记,你的任务是驱赶和纠缠,待主力合围,不可孤军冒进。”他环视众将,“此战,务求全功!不仅要打掉孙权的痴心妄想,更要打出我交州水军的威风,让江东日后谈及海战,便心胆俱寒!”
命令下达,整个合浦水军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速运转起来。战舰检修、物资装载、人员调配、信号演练……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海风中弥漫着硝烟将至的气息。
荆南学堂,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学子们正在习练书法,室内一片宁静,只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沙波坐在靠窗的位置,紧握着对他来说略显纤细的毛笔,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面前的纸上,墨迹斑斑,一个简单的“人”字写得歪歪扭扭,如同打架的树枝。旁边的汉家学子大多已写完数行,字体虽稚嫩,却已初具形态。
几个坐在后排的学子,互相交换着眼色,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讥笑。他们多是荆南本地士族子弟,对于这个“蛮族质子”能与他们同堂求学,内心颇不以为然。
休息的钟声响起。沙波松了口气,放下笔,活动着发酸的手腕。他走到院中透气,那几个士族子弟也跟了出来,故意在他附近高声谈笑。
“听闻某些山野之人,茹毛饮血,不通教化,纵使穿上儒衫,拿起笔墨,也难掩其鄙陋之气。”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另一人接口:“可不是嘛,写字如画符,怕是连《急就篇》都背不全,在此滥竽充数,平白拉低了我等学舍的声名。”
沙波听得懂他们的嘲讽,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颈间的兽牙项链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猛地转过身,怒视着那几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身后的两名蛮族护卫也立刻踏前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那几名士族子弟被沙波和护卫的凶悍气势所慑,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几分惧色,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尔等……安敢辱我!”沙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汉话虽不流利,却字字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同窗之间,何出此言?”只见一名身着朴素青衫的年轻学子快步走来,正是学堂中素有才名、性情也颇为正直的寒门学子李焕。他先是对沙波拱手一礼,“沙波王子息怒。”随即转向那几名士族子弟,正色道,“夫子有云:‘有教无类’。沙波王子远道而来,虚心向学,其志可嘉。尔等饱读诗书,岂不闻‘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贤者居,当见贤思齐,何以口出恶言,自降身份?”
李焕在学子中颇有威信,一番话义正词严,说得那几人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
沙波看着李焕,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他闷声道:“谢……谢谢。”
李焕微笑还礼:“王子不必客气。学问之道,贵在坚持。若有不解之处,焕愿与王子一同切磋。”
这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但学堂内汉蛮学子之间隐形的隔阂与文化冲突,显然并非一日可消。沙波回到座位,看着那歪扭的字迹,第一次没有感到纯粹的烦躁,而是多了一分不甘与决心。
桂阳郡,庐陵-桂阳互市。表面上,商旅往来依旧,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暗卫据点内,负责人正在向庞统派来的特使禀报最新情况。
“先生,欧阳氏那边传来消息,吕岱已基本确信我方提供的布防图,对其‘合浦空虚’的判断深信不疑。江东方面要求他继续提供合浦港内夜间灯火、舰船停泊的具体位置,以及巡逻队换防的准确时间。”
特使阴冷一笑:“胃口不小。那就给他们更‘详细’的。告诉欧阳氏,可以提供,但要价再提高三成,显得更加真实。另外,让他‘无意中’透露,五日后,有一批从龙川调拨的‘重要军械’将夜间运抵合浦,存入三号仓,守备会因交接出现短暂空隙。”
“妙计!”暗卫负责人眼睛一亮,“此乃诱其加快行动,并指明攻击重点。属下立刻去办。”
特使叮嘱道:“手脚干净些,既要让鱼儿咬钩,又不能让其察觉钓线的存在。同时,加强对互市所有江东商队的监控,尤其是他们与本地哪些人接触,传递了何种消息,务必掌握。”
“是!”
就在暗卫紧锣密鼓地布置陷阱时,江东的细作也并未闲着。在泉陵城中,一家新开不久的酒肆后院,一个商人打扮的江东密探,正在听取一名交州小吏的汇报。
“……州牧府近日命令,催促合浦加快新舰建造,似乎对海防颇为焦急。另外,洮阳那边,邓艾召开了春祭,蛮族头人去了不少,但听说闹得不太愉快,乌木头人回来后大骂邓艾……”小吏低声说着自己打探到的零星消息。
密探仔细听着,筛选着有价值的信息,同时将一袋银钱推了过去:“做得不错。继续留意,特别是州牧府对北线、西线的调兵动向。”
“小人明白。”
谍影重重,真真假假的信息在阴暗的角落里交汇、传递。一场围绕着情报与反情报的无声厮杀,在光明之下的阴影中激烈进行,影响着即将到来的风暴的走向与规模。
泉陵,州牧府。陈暮站在院中,仰头望着东南方的天空。天色有些阴沉,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春雨,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沉闷与压抑。
徐元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密报走来,低声道:“明远,西线马良活动频繁,已与乌木等部落头人密会数次,馈赠颇厚。沙摩柯似乎对马良的接触并未阻止,态度暧昧。另外,益州方面,似有向牂牁郡增兵的迹象。”
陈暮接过密报,快速浏览,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刘备、诸葛亮,果然不肯放过任何机会。西线之患,恐比预期来得更快。”
“是否需提醒邓艾,早做防备?或令魏延部再向前移动?”徐元建议。
陈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邓艾非庸才,西线情报他必也知晓。此刻增兵,反而可能刺激蛮部,打乱他的步骤。相信他的判断。”他顿了顿,目光依旧望着东南,“眼下,重中之重,在东线。只要东线一战功成,重创孙权,西线之危,或可自解。即便不能,我也有余力应对。”
他转向徐元,语气坚定:“传令给文聘,东线战事,由他临机决断,不必事事请示。我只要结果——一场足以震慑江东的大胜!”
“是!”徐元肃然应命。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交州之地,北疆海波将兴,西陲山雨欲来,而决定命运的第一道惊雷,即将在东南海疆炸响。陈暮深吸一口带着湿意的空气,感受着那风雨将至前的短暂宁静,他知道,考验交州这艘航船真正韧性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