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灯火温暖,张卿儿不再纠结于那点小小的过错,心安理得地准备享受自己的晚膳。
而在成都的夏王府,张行则已开始着手处理亲卫统领交接后的关键一环。
翌日清晨,夏王府偏殿,张令接到传召,匆匆赶来,他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骑兵衙署赶来。
他以为大王紧急召见,必是询问新组建骑兵的进度,刚迈进殿门,便抱拳准备禀报:“大王,末将正欲禀报骑兵……”
“张总兵,”张行微笑着打断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骑兵的事。”
张令一愣,依言坐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张行开门见山道:
“王振武即将卸任亲卫统领一职,这亲卫统领,关系本王的安危,也代表大夏的颜面,责任重大,非忠诚可靠、精明强干之人不可胜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张令脸上,“本王思前想后,觉得你的两位公子,张继宗与张继业,都是上佳人选,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啊?!”张令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大王召见,竟是为此事!更没想到,大王仅仅在不久前的家宴上见过自己两个儿子一面,竟如此信任,欲将如此要害之职委任其一!
一股强烈的感激与惶恐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感到心潮澎湃,他明白,这绝非简单的任命,而是大王对他张令本人、对他张家的莫大信任与器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没有过多的感激涕零的表态,而是立刻进入了为君分忧、认真权衡的状态。
“大王厚恩,末将……末将感激不尽!能负责大王安全,是犬子莫大的福分!
末将膝下二子,自小随末将在军营中长大,弓马骑射、军法兵阵,不敢说精通,但也算略知一二,有几分根基。
长子继宗,性情沉稳,思虑周全,遇事不慌;
次子继业,年轻气盛,心思活络,行动果决。
若论护卫之责,需时刻警醒、处变不惊,继宗的沉稳,或许更为适合……”
说到这里,张令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忧虑,“只是……继宗他……虽经大王开解,心中对大夏新政之效已无疑虑,但……但忠义二字,对他而言,分量极重。
他父亲我……身为大明总兵,终究是降了大王……
此事,在他心中仍是一道坎,未能全然放下,骤然委以如此亲近大王之职,末将恐他……恐他一时难以调适心境,恐有负大王重托。”
张行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他摆了摆手,“张总兵不必多虑,令郎之心意,本王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自幼受忠君报国教化,有此心结,亦是人之常情,此事,本王不勉强。”
张行话锋一转,带着询问之意,“既然如此,次子张继业如何?他年轻,有朝气,对新生事物接受也快。
家宴之上,我观其言行,对大夏颇有好感,亦有进取之心,若由他担任此职,张总兵以为如何?”
“大王明鉴!继业虽跳脱些,但心思纯正,对大夏新政极为认同,忠诚之心可昭日月!由他担任大王亲卫统领,末将以为甚妥!”
“好。”张行点点头,“那便暂定张继业,不过,此职非同小可,需得他本人心甘情愿方可。
张总兵,你回去后,可与令郎详谈,问明他的心意,若他愿意,明日报知于孤。若他另有想法,本王再作他选,万不可勉强。”
“是!末将明白!”张令连忙起身,抱拳领命,脸上满是郑重。
他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这简直是天大的机遇!继业这小子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他这当老子的非得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他朗声道:“大王放心!末将这就回去询问那小子!他定是千肯万肯!若敢有半点推诿,末将……末将定不轻饶!”
“张总兵言重了,去吧,本王静候佳音。”
“末将告退!”张令带着满心的激动和一丝对长子的复杂情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王府。
夜幕降临,张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张令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张继宗、张继业兄弟二人,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张继宗和张继业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心中都有些打鼓,不知父亲要说什么大事。
张令目光在兄弟二人脸上来回扫过,沉声开口:“今日召你们来,不为旁事,就问问你们,自入成都以来,所见所闻,对大夏……
对这新政,到底作何感想?都说说心里话,不必藏着掖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张继业年轻气盛,早已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奋和认同。
“父亲!孩儿觉得大夏新政,好!好得很!比大明那套好太多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您看,那些官吏,真的在田间地头丈量土地,给无田少田的农户分田!
学堂也建起来了,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免费念书识字,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还有那商税,听说定得明白,不再层层盘剥,商贾们也都安心做生意,市面看着就比此前繁华!
这些,不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吗?大王说的办实事,孩儿是真真切切看到了!”
张令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转向沉默的长子:“继宗,你呢?你怎么看?”
张继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语气却比初入川时平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
“二弟所言……皆是实情,新政惠民之效,确凿无疑,分田、减租、兴学、整肃吏治、改革税赋……桩桩件件,皆切中时弊,直指大明沉疴痼疾之根源。
成都内外,市井繁荣,百姓虽知大战将至,却并无恐慌流离之象,反有几分同仇敌忾、守护家园之意,民心所向,可见一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论治理地方,安抚民心,施政之效……大夏远胜于今日之大明!大王……确有过人之能。”
这最后一句评价,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沉重,也代表着他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