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胜武那声火炮营准备!狠狠砸在新宁县城头守军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心弦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死寂的空气!沉重的实心铁弹狠狠砸向新宁县城!
川东精锐尽丧、两大总兵接连战死的消息,早已在邓祖禹自刎那一刻,将守军的精神支柱彻底击碎。
此刻这毁灭性的炮火,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是谁首先大声哭嚷,“川东完了!张总兵死了!邓总兵也完了!守不住了!跑啊!”
随后恐惧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城头最后一丝残存的秩序。
赵把总那点微弱的顶住命令,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同袍绝望的哭喊中,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士兵们丢掉了手中的弓弩刀枪,从城墙上的马道快速奔往其他城门!
从城墙上的楼梯逃回县城,至于城墙如何守卫,再也没人在意。
林胜武端坐马上,观察到城墙上的情形后,立刻停止炮击。
“云梯!登城!”
早已等待多时的张家军步卒,扛着十数架云梯,涌向城墙,他们的冲锋,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更像是一场武装游行。
城墙上一个守军也没有,云梯毫无阻碍的稳稳地搭上了多处城墙,登城的过程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按照张家军以往攻城拔寨的惯例,此刻应该迅速封锁四门,瓮中捉鳖,将残敌彻底肃清。
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登上城头的士兵们,在军官的示意下,并没有冲下城墙去堵截溃兵,而是站在垛口,冷漠地俯视着城内涌向其他几座城门(尤其是通往夔州方向的西门)的溃兵洪流。
新宁县城,这座川东的小小门户,在张家军本无意营造的表演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宣告易主。
原本只是为了让守军听到以及看到张令邓祖禹全军覆没,邓祖禹自杀殉国,随后将消息传播出去。
谁料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新宁县城,林胜武无奈摇头,策马踏入城内。
随后林胜武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埋锅造饭,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追击!
此举是让邓祖禹自杀殉国、张令全军覆没的消息的传遍川东,借此机会,也让恐慌在夔州府城,甚至在更远的地方,疯狂发酵!
很快,新宁县城内升起了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开久违的、带着油腥的饭菜香气。
张家军的士兵们卸下沉重的甲胄,三三两两地坐在街边屋檐下,狼吞虎咽地吃着热食,低声谈笑。
梁山县,县衙签押房内,川东副将马奎紧锁眉头,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案几上几张墨迹不一的塘报。
一份是七天前的,字迹清晰:达州方向,邓总兵所部与贼相持,仍在激战。
可另一份昨日才到的加急塘报,字迹潦草,带着仓促和惊恐的意味:……新宁城外,烟尘蔽日,杀声震野!
守城士卒听得张总兵全军覆没,看见邓总兵残部悉数被歼!邓总兵更是自杀殉国!
“一派胡言!”马奎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令总兵六千精锐,湖广邓总兵更是大军一万,就算是一万多头猪,都要抓好几天!何况是人!
就算不胜,也不至于几天之内就全军覆没吧?定是贼军散布的谣言!
随即不再管战报,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张令此前的命令,孙世培若只是佯攻牵制,自己就把他赶回广安州!
然而,一次试探性的接触战,结果却让马奎心头冰凉。
孙世培的部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马奎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步卒,在对方面前,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屡屡吃亏。
一次正面的交锋,就险些将马奎布置在溪流前沿的一个千人队彻底击溃!
一番试探后,发现自己打不过,无奈之下,双方形成默契,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均势。
梁山县的守军,也习惯了这种外围有大军对峙、但城下并无战事的状态,紧绷的神经甚至有些松懈下来。
突然!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午后虚假的宁静!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整个县衙都猛地一颤!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案几上的茶杯哐当一声翻倒,茶水泼了满桌!
“报——!将军!不好了!贼军!贼军在攻城!用大炮!好大的炮!是……是西城!”就在此时,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撞开房门。
马奎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手中的茶杯脱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那份对全军覆没谣言的质疑,在这一声撼天动地的炮鸣面前,轰然粉碎!
达州……难道达州真的完了?那孙世培……他之前一直在演戏?!就是为了麻痹自己?
马奎猛地推开亲兵,甚至顾不上披甲,冲向县衙外,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飞魄散!
整个西城外的天空,已被黑色硝烟所笼罩,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连绵不断的滚雷,密集得没有一丝间隙!
而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是距离他所在城楼不过百步的一段城墙!
一枚巨大的、肉眼可见轨迹的黑色铁球,裹挟着死亡的风声,狠狠砸在了那段城墙的中下部!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恐怖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
马奎眼睁睁看着,那段由巨大条石和夯土构筑的坚固墙体,在骇人的冲击力下,猛地向内凹陷、扭曲!
紧接着,无数条巨大的、狰狞的裂缝如同蛛网般在墙面上瞬间炸开、蔓延!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崩裂声,大块大块的条石、城砖混合着内部的夯土,向内轰然垮塌!
浓密的烟尘瞬间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恐怖裂口,赫然出现在城墙之上!
“啊——!”“城墙塌了!跑啊!”“顶不住啦!”城墙上的守军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和崩溃!互相推挤着向城内逃去!
“大人!大人!”梁山县守备满脸黑灰,左臂被飞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呆若木鸡的马奎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袍角。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绝望:“顶不住了!是真打,不是佯攻!好大的炮!城墙……城墙塌了!
弟兄们……弟兄们死伤惨重,溃了!全溃了!”
达州……张总兵……邓祖禹……全军覆没……竟然是真的!
马奎看着那烟尘翻滚的巨大缺口,看着城下如潮水般汹涌扑来的张家军士兵,听着守备那绝望的哭嚎……
完了!川东……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