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雾，塔铃摇
飞舟划破晨雾时，东境的云霭正漫过山头，像揉碎的棉絮裹着黛色的峰峦。林砚凭栏望去，云栖族的聚居地就藏在云海里，成片的吊脚楼悬在崖壁上，楼间牵着手腕粗的藤桥，雾气中隐约传来铜铃的轻响——只是那铃声断断续续，带着说不出的慌乱。
“镇云塔在那边。”沧溟指向云海深处的制高点，一座七层石塔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塔尖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坠入下方的云涛，“塔铃的声律乱了，云栖族的灵力波动也很紊乱。”
飞舟落在塔下的云坪时，迎接他们的是位梳着双环髻的少女，青色裙摆上绣着流云纹，正是云栖族族长的孙女“云珞”。她手里攥着块潮湿的云纹玉佩，指尖都在发颤：“塔基的‘定云石’松动了，塔身从昨夜开始倾斜，族里的长老们用灵力托着，可雾里总钻出些‘噬云虫’，啃食藤桥还不算，竟往塔缝里钻……”
话音未落，一阵浓雾突然涌来，雾中传来“咔嗒”声，伴随着藤桥断裂的惊呼。林砚抬眼，只见几只指甲盖大的银灰色虫子，正啃咬着吊脚楼间的藤索，虫身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咬过的地方，藤蔓瞬间失去韧性，化作粉末。
“是噬云虫。”青柯的骨杖在掌心转了个圈，藤蔓顺着塔壁往上攀，“这虫子专吃蕴含灵力的植物，定云石周围的护塔灵藤，怕是已经被啃得差不多了。”
石矶蹲下身，指尖按在云坪的石板上，阵纹如涟漪般扩散开，将爬近的几只噬云虫圈在其中：“虫群是从塔西的‘雾隐谷’来的，那里的雾带着腐蚀性，我的阵纹撑不了太久。”
云珞领着众人往塔内走，楼梯被雾气浸得湿滑，每层的塔铃都歪歪扭扭地挂着，有气无力地晃着。走到第四层时，林砚看见几位白发长老正盘坐于地，双手按在塔壁上，他们的衣襟已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塔壁上的云纹符咒忽明忽暗。
“定云石在顶层，被七道‘锁云符’缠着。”云珞指着塔顶的方向，声音发紧，“可现在连第二层的符咒都快撑不住了，噬云虫还在往石缝里钻，再这样下去……”
突然，塔顶传来一声闷响，整座塔剧烈摇晃，雾气从裂口中疯狂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砚的星髓纹亮起，腕间各族印记流转金光，将涌来的雾气暂时逼退：“青柯，你用灵藤加固藤桥，别让吊脚楼塌了；石矶，麻烦你在塔外布个驱虫阵；沧溟，帮长老们分担些压力。”
“那你呢？”沧溟扶住摇晃的栏杆，眉峰紧蹙。
“我去顶层。”林砚已踏上通往上层的台阶，雾气在他周身凝成水珠，又被星髓纹的金光蒸成白烟，“定云石松动，总得有人把它按回去。”
顶层的风比想象中更烈，塔尖的铜铃早已不知所踪，只有块磨盘大的青石斜斜卡在凹槽里，石上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定云石。石下的锁云符已断了五道，最后两道也焦黑如炭，几只噬云虫正趴在石缝里啃咬符纸，虫身竟比下层的大了近一倍。
林砚刚要动手，雾中突然窜出个瘦高的身影，黑袍上绣着暗金色的虫纹，手里握着根缠满蛛丝的骨笛——是蚀沙族的余孽！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那些噬云虫突然调转方向，如银灰色的潮水般扑来。
“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躲！”黑袍人狞笑着，骨笛指向定云石，“这镇云塔一倒，东境的云雾就会变成毒瘴，整个云栖族都得给我陪葬！”
林砚侧身避开虫潮，星髓纹中的雷鳍族印记迸发紫电，劈在虫群中，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他趁机冲向定云石，指尖按在滚烫的石面上，万族契的金光顺着掌心注入，试图将石块推回凹槽。可定云石像生了根，纹丝不动，反而随着塔身摇晃，又下滑了寸许。
“没用的！”黑袍人再次吹笛，更大的噬云虫从雾中钻出，它们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显然是变异过的。
就在此时，塔下传来清亮的铃声，不是塔铃，是云珞的声音——她竟跟着爬了上来，手里捧着个铜铃，铃身刻满云栖族的符文：“这是‘唤云铃’，能引动云雾之力！林道友，我帮你！”
铃声响起的瞬间，周围的雾气突然温顺起来，如白色的绸缎般缠绕住林砚的手臂，顺着他的力道推向定云石。星髓纹的金光与云雾之力交织，定云石终于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缓缓落回凹槽。林砚立刻扯断最后两道锁云符的残片，将新的符咒贴上去，金光顺着符纸蔓延，塔壁的震颤渐渐平息。
黑袍人见状转身就跑，却被突然缠上脚踝的灵藤绊倒——是青柯赶来了，他的灵藤上还沾着驱虫阵的药粉，噬云虫不敢靠近。
塔下的铜铃重新响起，清脆而规律，那是云栖族的长老们在调整气息，塔壁的云纹符咒次第亮起，将雾气染成柔和的金色。林砚扶着云珞走出塔门，看见石矶的驱虫阵在阳光下泛着淡蓝光芒，沧溟正帮长老们擦拭汗水，吊脚楼间的新藤桥已缠绕上翠绿的嫩芽。
云珞递来一杯“云露茶”，茶汤清澈，飘着朵完整的云栖花：“爷爷说，镇云塔稳了，云栖族的雾就不会变成毒瘴了。”她看着林砚腕间的星髓纹，突然笑了，“你的印记又多了个云纹呢。”
林砚低头看去，果然，星髓纹里新增了道流动的云痕，与鸣沙族的沙纹、花妖族的叶纹和谐地靠在一起。远处的云海被夕阳染成金红，吊脚楼的窗棂透出暖光，塔铃的轻响混着藤桥上孩童的笑声，像首温柔的歌。
“对了，”云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封信，“北境的‘冰原族’派人送信来，说他们的‘破冰船’被困在浮冰里了，冰下好像有东西在撞船。”
林砚接过信，信封上沾着细碎的冰晶，字是用冰棱刻的，笔画间带着寒意。他望向北方，那里的夜空已缀满寒星，仿佛能听见冰层之下，沉闷的撞击声正断断续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