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单位……撤退。放弃一切非必要装备……撤回风暴鸦。我们……离开这里。”
铁砧队长的命令,透过充斥着静电噪音的频道传来,带着一种被抽空灵魂般的疲惫和沙哑。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赦令,击穿了侦察小队成员们最后紧绷的神经。
没有欢呼,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余的回应。
在废弃工厂二层的斯托姆,默默将打空最后一个弹匣的爆矢枪背到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还在血光中张开双臂、迎接并不存在的弹雨的绿色身影,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A组收到。正在撤离。”
左侧通道附近,负责引爆绊雷的A组组员,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弹药包,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爆炸物包装,苦笑一声,将沉重的爆破装备卸下,轻装简从,转身融入阴影。
高处,b组狙击手冷静地拆解了狙击枪的核心部件塞进背包,将沉重的枪身毫不犹豫地抛弃在锈蚀的钢架上。他最后通过瞄准镜看了一眼目标——那个绿皮似乎因为“火力”停止而显得有些困惑,正在左右张望。狙击手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瞄准镜,迅速沿预设撤离路线滑降。
撤退。一场彻头彻尾的,狼狈的,毫无荣耀可言的撤退。
他们像一群被打湿了皮毛的老鼠,利用工厂复杂的结构和残存的掩体,沉默而迅捷地向着风暴鸦停泊的方向移动。脚步仓促,背影萧索,与来时那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帝国精锐形成了可悲的对比。
吱嘎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周身的血色光环因为缺乏“互动”(攻击)而渐渐黯淡下去。他疑惑地放下手臂,挠了挠被灰尘和汗水糊住的脑袋。
“诶?咋没动静了?”他左右四顾,巨大的厂房里只剩下他摩托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侦察小队急促远去的脚步声。“烟火秀结束了?最终boSS不打了吗?”
他侧耳倾听,那脚步声正在迅速远离。
“不是吧?真走了?”吱嘎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巨大的失望和意犹未尽,他朝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喊:
“喂!喂!虾米老铁们!别走啊!戏还没完呢!俺这刚进入状态,特效也升级了,你们咋就收工了?!导演!导演呢?!这剧本不对啊!”
他的喊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急促、仿佛生怕他追上来似的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风暴鸦引擎重新点火、发出准备起飞的巨大轰鸣!
“轰隆隆——!!”
“哎呀!连铁鸟都要飞走了!”吱嘎这下真急了,他一瘸一拐地(刚才被管道压到的腿还有点疼)朝着工厂大门方向追了几步,但看着自己那辆基本报废的摩托,又看了看对方丝毫不留恋的速度,知道肯定是追不上了。
他停下脚步,望着工厂大门外那艘正在缓缓升空、调转方向的铅灰色风暴鸦,脸上充满了被“剧组”抛弃的委屈和愤懑。他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天空那越来越小的黑点,发出了最后的、真诚的(在他看来)呼吁和约定:
“下次——!!!下次记得带更好玩的道具来啊——!!!俺们直播间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一定要再来啊——!!!”
风暴鸦的舱室内,刚刚通过舷窗爬进来的队员们,或瘫坐在地,或倚着舱壁大口喘息,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精神和肉体都达到了极限。吱嘎那穿透引擎噪音传来的、热情洋溢的告别声,清晰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他在说什么?”一个队员虚弱地问。
“……好像在邀请我们……下次再来?”斯托姆靠着冰冷的舱壁,眼神空洞地翻译道,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用力闭上了眼睛。
“再来?”另一个队员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铁砧队长是最后一个登船的。他站在舱门口,回头望向那片逐渐远去的、布满垃圾和废弃工厂的荒原,以及那个站在工厂门口、还在用力挥舞手臂的绿色小点。那个绿皮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下次记得带更好玩的道具来啊!”
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后怕和极度无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一直强行维持的冷静。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猛地伸手,狠狠拉下了沉重的舱门闭合杆!
“哐当!”
舱门隔绝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那魔音灌耳般的“邀请”。舱内陷入了一片昏暗,只有红色的应急灯和仪表盘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
风暴鸦剧烈地颤抖着,加速,爬升,迅速将格洛姆星那污浊的地表甩在身后。
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技术兵卡夫看着扫描仪上最终消失的、代表着那个绿皮和无数“目光”的强大信号,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信号……消失了。我们……安全了。”
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吗?
那个绿色的身影,那场荒诞的“演出”,那些无形的、充满恶趣味的“目光”,真的会就此消失吗?
铁砧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缓缓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写满了疲惫和深深困惑的脸。他望着舷窗外漆黑的、点缀着星光的虚空,第一次对一个任务的目标,产生了如此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不是仇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深深烙印下的、名为“吱嘎の直播间”的心理阴影。
他知道,这辈子,他恐怕都忘不了今天,忘不了那个油光水滑(后来变得灰头土脸又浑身血光)的绿皮,以及它那声情并茂的——
“下次记得带更好玩的道具来啊!”
而在地面上,望着风暴鸦彻底消失在云层之上,吱嘎终于放下了挥舞的手臂,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唉,散场了。”他踢了一脚地上的摩托零件,转头看向依旧尽职尽责扛着镜头的小子,“走吧,家人们也该看累了,咱回去盘点一下今天的收获。”
他一瘸一拐地,带着一身尘土、血光褪去后的虚弱以及满腔“剧组中途跑路”的遗憾,朝着工棚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在垃圾场上拉得很长,显得有几分……落寞?
直播间的弹幕,也随着“主演”的退场和“剧组”的跑路,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一些意犹未尽的讨论和总结性打赏。
一场由帝国侦察小队倾情“出演”、技术小子吱嘎主导“解说”、无数异族“观众”强势“围观”的荒诞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所有人都隐隐有种预感——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