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就在杰西卡被杨聿元拽入房间的下一秒,一只颜色如同浸过陈年石灰水的手,指节僵硬如枯竹,竟然从尚未完全合拢的门缝里硬生生挤了进来!五指如铁钩般张开,闪电般抓住了杰西卡的肩膀。
杰西卡痛哼一声,感觉到肩膀仿佛铁钳咬住似的,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蔓延开来,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感觉半边身子瞬间麻了,下意识的用右手抓向那只冰冷彻骨的手腕,拼命向外掰扯。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像活人的血肉,更像某种鞣制过度的皮革,冰冷且缺乏弹性。就在她触碰到那手腕的瞬间。
“滋啦!!”
一声如同烙铁烫在皮肉上的灼烧声骤然响起,同时腾起一股混合着焦糊与怪异腥气的白烟,那只鬼手如同触电般剧烈的痉挛起来。门外同时传来一声非人类般尖锐嚎叫,震得人耳膜生疼。
杰西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来触碰门板的掌心上,还残留着大量的水银灵性涂料!这东西连安朵斯那种级别的魔神化身都能暂时困在镜子里,对付门外这种层级的非人怪物,效果显然更加显着。
剧痛似乎极大的干扰了对方的控制,那只鬼手的握力瞬间松懈了许多。杰西卡心一横,非但没有趁机松手挣脱,反而更加死死的抓紧那只胳膊。
更剧烈的灼烧声和嚎叫声响起,伴随着一种类似纸张被撕裂的“噗嗤”声。
杰西卡竟硬生生将那条胳膊从门缝里拽断了,断口处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溅,只有一片焦黑碳化的痕迹。
杨聿元反应极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顶住房门猛地发力,“砰”地一声巨响,终于将房门彻底锁死。
然而,还没等松口气。
“轰!!”
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整个房门连同周围的墙壁都猛然一震,紧接着,一个闪着寒光铁钩穿透了门板,带着四处飞溅的木屑,死死地卡在了门板之中。
杰西卡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开始了行动,她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掌心里那撮细盐已被汗浸得微微潮湿。她双手合十,快速搓揉了几下,让盐粒受热。随即蹲下身,食指与拇指捻起一撮盐,沿着门框与地板的缝隙,均匀连续的划出一道纤细而清晰的白色轨迹。她移动着身体,绕过门轴,沿着墙脚,动作不急不缓,精准得将盐线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完美的圆,把整个房门区域都严密的防护在内。
就在盐圈刚刚完成闭合的瞬间,门外的所有动静,那疯狂的砸门声、铁链拖动声、以及那非人的咆哮声,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断,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仿佛门外那个黑衣人从未存在过,连之前一直如影随形的那股压迫感,也仿佛被这圈简单的白线彻底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灰蒙。
杨聿元站在原地,目光从地上那圈盐,移到杰西卡平静的侧脸,再回到那扇此刻安静的房门。他脸上惯有的冷静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看向杰西卡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女孩。
杰西卡没有立刻起身,她侧过头,将耳朵轻轻贴在的门板上,屏息倾听。门外,是真真正正的空无一物般的寂静。她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现在……应该可以正常说话了。”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紧张后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调是平稳的。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盐圈,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自嘲,“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该用上,也省得被逼得跳窗逃命。”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杨聿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指着地上那条晶莹的盐圈,目光依旧充满了困惑。
“具体的原理,我也不很清楚,”杰西卡直起身,拍了拍沾在指尖的盐粒,语气坦诚,“我只知道,在某些情况下,它有效。这就够了。”
她的目光,这时才落在地上那条被她扯断的残臂上。起初,它还能维持着胳膊的大致形状,但短短几十秒内,它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立体感,像一块暴露在烈日下的劣质蜡像,慢慢瘫软塌陷。颜色也从惨白迅速褪成一种灰败的纸质色泽。最终,它彻底化为一张扁平的纸片,静静的躺在地板上。
“纸人?”杨聿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这个结论显然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是,纸人。”杰西卡蹲下去,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捏起那张“纸片”。触感粗糙,带着一种陈年纸张特有的脆硬感。上面用简陋的墨线勾勒出粗略的臂膀形状,果然与她之前在孙伟那场诡异祭奠上见过的青黑色“阴兵”纸扎如出一辙。“祭祀用的纸扎人偶,民间也叫‘阴兵’。通常用来看守某些特殊的地方,或者……用来镇压什么东西。”
她将纸片摊在掌心,递到杨聿元面前。证据,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
杨聿元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却蕴含着刚才那般恐怖力量的纸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杰西卡脸上,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表象,看清她真正的内核。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而你……又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面对超自然的恐怖,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展现出惊人的冷静、熟练的操作和精准的判断。这绝非常人。
“之前就有传言……说来这里参与深度游戏的游客,夜晚会听到诡异的叹息,甚至有人声称陷入了漫长的、仿佛真实经历的民国幻境……”杰西卡言简意赅地解释,刻意隐去了张夏等人的信息,“我算是……受人所托,来调查这些怪事的。”
“你是专门调查这类事件的?”杨聿元上下打量着她。
“怎么,不像吗?”杰西卡抬起眼,目光平静的迎上他的审视。
“不是不像……”杨聿元微微摇头,似乎在斟酌词句,“只是……以你的年纪,独自面对这种……诡异莫测的事情,难道不会害怕吗?”
“怕?”杰西卡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倔强,“怕这种感觉,跟年龄和性别关系不大吧?况且,怕又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问题就摆在眼前,总得有人去面对,去想办法解决。不是吗?”
杨聿元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女孩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闪躲。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
“所以,这些纸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它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这栋饭店吗?古镇上的其他人,那些工作人员和游客,他们应该都还好吧?”
杰西卡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走向那扇被厚重绒布窗帘严实遮住的窗户。她的脚步很轻,落在老旧的地板上,几不可闻。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露出一条缝隙。
窗外,依旧是那片毫无层次的铅灰色天空。没有日,没有月,没有云,也没有风。街道和房屋都像被浸泡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灰色里,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杂货铺老板那张涂着夸张腮红的纸片脸,打更人手中那盏幽幽晃晃的人头灯笼,以及这片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种种画面在她脑中闪过。
她松开手指,窗帘落下,重新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她转过身,面向杨聿元,脸色凝重。
“纸人的来历……很复杂。在彻底弄清楚之前,或许只能暂且将它归因于一场……失控的意外。”她斟酌着用词,不愿在证据不足时将孙伟定性为罪魁祸首。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观的确认:
“但恐怕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糟。整个古镇,或许现在都已经沦为一个巨大的纸扎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