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之地暂时被稳住的同时,一条看似不起眼,却让刘辩心头一跳的密报,经由王韧之手,呈送到了嘉德殿的御案上。
“陛下,冀州方面传来消息。”王韧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容却让刘辩瞬间放下了手中关于清查田亩的奏疏,
“常山郡真定县,有一名为赵云的年轻豪杰,字子龙,年未弱冠,已显勇武,常仗义疏财,在当地颇有声望。
据闻,其感于时局动荡,有意投军报国,近日已离开真定,似欲北上涿郡,投奔奋武将军公孙瓒。”
赵云!常山赵子龙!
刘辩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这个名字,对于任何一个熟知三国历史的人来说,都代表着一种特殊的情结。
不是最顶尖的统帅,却是最完美的将军模板之一:忠勇无双,胆识过人,心细如发,几乎没有任何道德瑕疵。
这可是在长坂坡七进七出,被誉为“一身是胆”的赵子龙啊!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待王韧退下后,他才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在殿内来回踱步。
“赵云……他果然是要去投公孙瓒。”刘辩喃喃自语。
历史的惯性依然强大,按照原本的轨迹,赵云最初确实是投效了公孙瓒,但似乎并未得到完全的重用,后来因兄长去世而离开,最终在邺城遇到了刘备,才开始了那段传奇的君臣际遇。
“不行!”刘辩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让子龙再去公孙瓒那里蹉跎岁月,更不能让他……遇到刘备!”
他并非对刘备有太大的恶意,相反,某种程度上他还挺欣赏这位织席贩履起家的皇叔。
但欣赏归欣赏,作为竞争对手,尤其是知道刘备未来潜力的前提下,任何能增强对方实力的人才,都必须尽可能握在自己手中。
赵云这样忠诚与能力俱佳的将领,更是绝不能放过。
“公孙瓒……白马将军,勇则勇矣,然其性烈偏激,苛待士人,非明主之象。子龙在他麾下,确实难展抱负。”
刘辩迅速思考着对策。直接下诏征召?不妥。
赵云此时名声不显,自己远在洛阳,却突然下诏征召一个冀州常山的年轻人,这太突兀了,容易引人猜疑,尤其是会引起袁绍和公孙瓒的注意。
最好的办法,是派人中途“偶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其引往洛阳。
派谁去?这个人必须足够可靠,有能力说服赵云,并且熟悉河北地形。
刘辩立刻想到了如今在朝中,但出身河北的将领。
卢植?地位太高,目标太大。而且卢植更偏向士人风格,与赵云这等武将未必能立刻投契。
“看来,得动用那张牌了。”刘辩眼中精光一闪。
他回到御案前,铺开一张绢帛,开始亲自书写一封密信。
这封信,不是写给任何一位朝廷重臣,而是写给一个目前身份相对隐秘,但绝对忠诚,且有能力完成此事的人。
写罢密信,用火漆封好,刘辩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小黄门,低声吩咐道:“将此信,亲手交予翊军大营,吕布将军麾下,军司马张辽。记住,要隐秘,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是,陛下。”小黄门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揣入怀中,躬身退下。
选择张辽,是刘辩深思熟虑的结果。
张辽是并州雁门人,对河北地理相对熟悉。
他勇猛善战,却又非吕布那般纯粹莽夫,颇有智计,懂得变通,由他去“偶遇”并说服同为武将的赵云,成功率更高。
更重要的是,张辽对吕布忠诚,而吕布如今对自己可谓是死心塌地,通过张辽去办这件事,既能保证执行力,又能将消息控制在较小的范围内。
……
与此同时,在冀州通往幽州的官道上,一名青年正牵着一匹颇为神骏的白马,独自前行。
这青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虽衣着朴素,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与一股沉静坚毅的气质。
他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步履沉稳,眼神明亮而清澈,正是不远千里从常山真定出发,欲往涿郡投军的赵云,赵子龙。
他离开家乡,一方面是感于天下纷乱,胡虏时有寇边,男儿当持剑卫土安民。
另一方面,也是听闻奋武将军公孙瓒驻守北疆,麾下“白马义从”名震塞外,专击胡骑,心生向往,认为那里是自己实现抱负之地。
这一日,他行至河间国境内一处名为鄚县的地方,天色将晚,便寻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舍投宿。
将马匹交给店家伙计照料,自己要了一间简单的客房,略作梳洗后,便到客舍大堂用饭。
大堂内人不多,除了几个行商,便是两三桌看起来像是游侠或者落魄武士的人物。
赵云寻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碗粟米饭,一碟腌菜,默默吃着。
他虽离家时带了些盘缠,但一路省吃俭用,不愿浪费。
正吃着,旁边一桌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游侠的谈话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洛阳那位小皇帝,前些日子在函谷关外,把董卓的八万大军打得屁滚尿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
“真的假的?董卓那么厉害,会被一个娃娃打败?”另一人表示怀疑。
“千真万确!我有个亲戚在洛阳做小买卖,亲眼所见!说那温侯吕布,如同天神下凡,一杆方天画戟杀得西凉兵哭爹喊娘!
还有那位小皇帝,啧啧,听说年纪虽小,手段可厉害得很,把洛阳治理得井井有条,还给老百姓分田地呢!”
“分田地?有这种好事?”旁边有人插嘴。
“那还有假?说是叫什么‘均田令’,虽然只在洛阳周边试行,但也让不少流民有了活路。
比咱们这儿强多了,袁本初整天就知道跟韩馥勾心斗角,也没见干点实在事……”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旁边有人赶紧制止他。
那几个游侠压低了声音,但赵云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洛阳新政、皇帝英明、吕布勇武的议论。
他心中微微一动。对于洛阳的皇帝,他知之甚少,只知道是灵帝之子,年幼登基,经历了宦官之乱和董卓逼宫。
没想到,这位少年天子竟然有如此手段和能力?不仅能击败凶名赫赫的董卓,还能想着安抚百姓?
相比之下,公孙瓒将军虽然勇武,名声在外,但似乎……更多的是在军事上,于民政方面,并未听闻有太多建树。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云并未深想。
他此行的目标明确,就是投奔公孙瓒,抗击胡虏,保卫边疆。
用过晚饭,赵云回到客房,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
他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客舍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来了七八骑,人人矫健,衣着统一,像是某位大人物的护卫。
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目光炯炯,顾盼之间自有威势,正在吩咐手下安置马匹。
赵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此人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军士或游侠。
他不欲多事,正要关上窗户,却见那为首之人似乎心有所感,抬头向他这边望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对着赵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赵云见状,也只好拱手回了一礼,然后关上了窗户。
次日清晨,赵云早早起身,结算了房钱,牵了马准备继续赶路。
刚走出客舍大门,却见昨日傍晚见到的那位为首之人,正站在门口,似乎刻意在等他。
“这位兄弟,请留步。”那人笑着迎了上来,拱手道,
“在下张文远,并州人士,现于洛阳军中效力。昨日见兄弟气宇轩昂,非同一般,故冒昧在此等候,想与兄弟结交一番。”
张文远?赵云心中微凛,并州人,在洛阳军中效力?
他立刻想到了如今名声赫赫的温侯吕布麾下,似乎就有一员大将名叫张辽!难道就是他?
赵云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在下常山赵云,赵子龙。见过张兄。张兄谬赞了,云乃一介草民,当不得‘气宇轩昂’四字。”
“子龙兄弟过谦了。”张辽笑容爽朗,目光扫过赵云和他身旁的白马,
“我观兄弟步履沉稳,目光凝练,必是身怀武艺之人。
这匹马亦是难得的神骏,兄弟非常人也。不知子龙兄弟此行欲往何处?”
赵云略一沉吟,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然道:“不瞒张兄,云欲北上涿郡,投奔公孙瓒将军,以期能为国效力,抗击胡虏。”
“投奔公孙伯圭?”张辽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化为一丝惋惜,
“公孙将军确是当世名将,白马义从威震北疆。只是……”
“只是什么?”赵云见张辽欲言又止,不禁问道。
张辽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此地非谈话之所。子龙兄弟若不急着赶路,可否借一步说话?前面有处茶摊,我们坐下详谈如何?”
赵云见张辽神色诚恳,不似奸恶之徒,而且他对这位可能就是吕布麾下名将的张辽也颇有好奇,便点头答应:“如此,便叨扰张兄了。”
两人来到官道旁一处简陋的茶摊坐下,张辽要了两碗粗茶。
“子龙兄弟,我并非要离间你与公孙将军。”张辽开门见山道,
“只是我常在军中,对北疆局势略知一二。
公孙将军勇武善战,确是不假。然其人性情刚烈,御下极严,尤其……对非幽州本土的将士,难免有些隔阂与猜忌。
且其与冀州牧袁本初,如今关系日趋紧张,幽冀之地,恐非久安之所,大战一触即发啊。”
赵云默默听着,这些情况,他也有所耳闻。
公孙瓒与袁绍不和,在河北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张辽继续道:“子龙兄弟胸怀大志,欲报效国家,此乃英雄之志。然,报国之路,并非只有北疆一条。
如今天下动荡,奸雄并起,董卓虽暂退,然其势未灭,关东诸侯亦各怀心思。真正欲扫平群丑、匡扶汉室者,又有几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云:“不瞒子龙兄弟,我主吕布将军,如今效忠于洛阳天子陛下。
陛下虽年少,然自登基以来,诛除奸佞,稳定社稷,败董卓于函谷,安黎庶于京畿,更思改革弊政,均田安民。
此乃真正的中兴气象!陛下求贤若渴,唯才是举,不论出身。
如我,并州边地一武夫,亦得陛下信重,委以军司马之职。
似子龙兄弟这般人才,若往洛阳,必得陛下重用,方能尽展所长,真正为这天下黎民,做一番事业!
何必远赴北疆,投身于诸侯私斗之漩涡中?”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既有对局势的分析,又有对赵云个人前途的考量,更描绘了洛阳朝廷的“中兴气象”和皇帝“唯才是举”的魄力。
尤其是最后那句“为天下黎民做一番事业”,隐隐触动赵云内心更深处的抱负。
他投军,不仅仅是为了打仗,更是为了“安民”。
赵云沉默了。他离开常山,是因为觉得家乡太小,无法实现抱负。
选择公孙瓒,是因为其名声和抗击胡虏的志向。
但现在,张辽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一个看似更广阔,目标也更崇高的舞台——直接效忠于朝廷,效忠于那位似乎很不一样的少年天子。
“张兄所言……令云心绪难平。”赵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挣扎,
“只是……云已决意北上,若中途改道,岂非言而无信?”
张辽笑道:“子龙兄弟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非背信,而是明辨。
公孙将军若知兄弟有更好的去处,能更大程度地施展才华,报效国家,想必亦会为兄弟高兴。
况且,兄弟尚未见到公孙将军,并未效忠,何来背信之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赵云的肩膀,语气诚恳:“子龙兄弟,我不强求你立刻决定。从此处往洛阳,与往涿郡,在此分道。
你可继续北上,亲眼看一看幽州局势,再做决断。
亦可随我西行,前往洛阳,亲眼看一看陛下是何等人物,朝廷是何等气象!
若到时觉得洛阳非你所愿,你再北上投奔公孙将军,我张文远绝无二话,并赠你盘缠马匹,亲自送你出境!如何?”
张辽这番话,可谓是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赵云,显得光明磊落,充满了诚意和自信。
赵云看着张辽真诚的双眼,又想起昨日那些游侠对洛阳的议论,心中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他年轻,有热血,有抱负,渴望在一个真正的明主麾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公孙瓒或许是个英雄,但那位远在洛阳的少年天子,似乎描绘了一个更宏大、更符合他内心“安民”理想的蓝图。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挣扎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和决断。
他站起身,对着张辽郑重一揖:“张兄肺腑之言,如醍醐灌顶。云……愿随张兄前往洛阳,一睹天颜!
若陛下果如张兄所言,乃中兴明主,云必竭尽驽钝,以报知遇之恩!”
张辽闻言,心中大喜,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一把拉住赵云的手:“好!太好了!得子龙兄弟相助,真乃朝廷之幸也!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返回洛阳!陛下见到子龙,定然欣喜!”
当下,两人不再耽搁,结算了茶钱,翻身上马。
赵云调转马头,跟着张辽,踏上了通往洛阳的官道,将原本的目的地涿郡,抛在了身后。
阳光洒在官道上,映照着两个年轻将领的身影。
一个代表着现在洛阳军中的新生力量,一个则是未来闪耀三国的传奇之星。
他们的相遇,源于刘辩跨越时空的“先知”和果断的布局,而这一次命运的拐弯,又将为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增添怎样的变数呢?
远在洛阳的刘辩,尚不知道张辽已经成功截住了赵云,但他心中已然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像赵云这样的人物,一旦给了他们机会和舞台,必将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而他,就是要为这些光芒,扫清一切阴霾,汇聚成照亮整个时代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