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像潮水般褪去时,我正趴在一片滚烫的土地上,鼻尖萦绕着硝烟与焦糊混合的气味。抬手抹掉脸上的尘土,掌心触到的是被炮火熏得温热的碎石,远处的爆炸声还在闷闷地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咳咳……”我呛了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残破的黄旗斜插在断墙里,“太平天囯”四个大字被弹片撕开一道口子,布面焦黑,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着。不远处,几具太平军士兵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军装被硝烟染成深褐色,手里还紧紧攥着生锈的长矛。
这是哪里?记忆还停留在上一秒——时枢突然发烫,眼前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再睁眼就坠入了这片炼狱般的战场。手腕上的时枢印记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是在回应我的茫然,又像是在预警。
“快跑!清军上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着太平军军装的年轻士兵,他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沾着黑灰,正拽着我的胳膊往断墙后拖。“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就赶紧躲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我被拽得踉跄几步,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刚站稳,就听见密集的枪声从对面山坡传来,子弹“嗖嗖”地擦过断墙,在地上溅起一串尘土。那士兵迅速扒开墙角的杂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钻进去的洞口:“进去!这是我们挖的隐蔽洞,能藏人!”
我刚要钻进去,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土堆旁,有个半开的木箱。箱子盖被炮火掀飞,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捆捆写着“圣库”字样的布票,还有几本泛黄的账簿。其中一本摔在我脚边,封面上的墨迹被血渍晕开,却依然能看清“水西门粮库”几个字。
“别管那些破烂了!”士兵急得额头冒汗,又要拉我,“清军的骑兵快到了!”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时枢突然发烫,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灼人。我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那本账簿,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时枢的金芒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账簿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来,是半张画着歪歪扭扭线条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了个模糊的圆点,旁边写着“水”字。
“走!”我攥紧账簿和地图,跟着士兵钻进洞口。他迅速用杂草把洞口掩盖好,只留下一道细缝透气。洞里漆黑一片,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呐喊声。
“你是……”我压低声音问,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失血过多的虚弱。
“我是圣库的文书,”他喘着气说,“刚才清点物资时被炮弹炸懵了……没想到能活下来。”他顿了顿,突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你手里拿的是……圣库的账册?”
我把账簿递给他,借着从细缝透进来的微光,看见他翻到某一页时,突然红了眼眶。“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喃喃自语,“这上面记着水西门粮库的存粮数,还有……还有转移路线……”
“转移?”我想起地图上的“水”字,“是转移到哪里?”
“是天京陷落前,东王下令转移的救命粮,”他声音发颤,“城破得太突然,好多兄弟没来得及带走,我拼死藏了这本账册,就盼着能有人找到粮食,分给逃难的百姓……”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给我,“这是另一半地图,你拿着……把粮食找出来,拜托了……”
油布包刚碰到我的手,时枢猛地闪了一下金芒,像是完成了某种对接。我把两半地图拼在一起,朱砂圆点旁的“水”字补全了——是“水西门码头”。
“为什么……为什么选我?”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发紧。
他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你的时枢……刚才发亮了,像天父的指引……”话音未落,他的头就歪向一边,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洞口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清军似乎已经过境。我抱着账册和地图,指尖冰凉。时枢的金芒慢慢淡下去,却在地图上“水西门码头”几个字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光痕,像在无声地催促。
拨开杂草钻出洞口时,夕阳正从硝烟里挤出来,给断墙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边。远处的战场还在燃烧,而我手里攥着的,或许是几百个百姓的生路。风吹过残破的黄旗,“太平天囯”四个字猎猎作响,像是在为死去的士兵送行,也像是在为即将展开的寻找之路鼓劲。
我把文书的尸体轻轻放平,用杂草掩盖好,然后朝着水西门码头的方向走去。脚下的土地还在发烫,每一步都像踩在火炭上,可时枢留下的那道光痕明明灭灭,提醒着我不能停下——就像那些太平军士兵一样,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把该做的事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