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四少爷可说他聘请的乐师、厨子、下人都何时来？”
“回小姐，四少爷昨日特意交代了，说让那些人未时正准时到店里候着，一个都不许迟。”
颜翎玥微微颔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颜若瑄这孩子虽说年纪尚小，办事却极是妥帖，连时辰都掐得这般精准，倒让她省心不少。
“薏绿，你且帮着夏姐姐照看前厅。”她转头吩咐道，声音温润如玉，“若有客人想要进店询问，你便多费心帮着解说。我和小莲去集市采买些肉食和时鲜。”
“是！小姐！”薏绿脆声应下，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新差事充满期待。
一旁醉眼朦胧的老板娘忽然从酒坛里抬起头来，嗤笑一声：“啧！谁要管你这些闲事！”说罢又摇摇晃晃地缩回吧台后，继续抱着她的酒坛子。
颜翎玥也不恼，只浅浅一笑，便带着小莲出了曰吧。
晨间的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颜翎玥看着小莲熟门熟路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不禁想起上月在家中试做炸鸡的情形。
那时所有的鸡肉和配料都是小莲一手采买，这丫头对食材的品相、价钱都拿捏得极准，就连最难缠的肉贩子都能被她说得心服口服。
此刻小莲正站在一个肉摊前，手指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老板，这个价未免太欺生了。我昨日在城东买，一斤不过二十文，你这里竟要二十五文？”
那肉贩子瞪着眼：“小姑娘可不要胡说，我这肉可是今早刚宰的鲜肉！”
小莲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肉的纹理：“新鲜是新鲜，但这猪少说也养了两年，肉质偏老，做红烧肉尚可，若是炒菜可就差了火候。”她眼波一转，忽然软了语气，“不如这样，二十文一斤，我今日多买些，老板您也可早些回家不是？”
颜翎玥站在不远处，看着小莲侃侃而谈的侧影，阳光洒在她认真的面容上，竟显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伶俐。她心中越发笃定：这丫头，该留在曰吧大展身手。
“颜姑娘，好巧。”
一个温润的男声忽然自身侧响起，颜翎玥微微一怔，侧身便见白羽一袭灰袍立在晨光中。今日他未着往日的锦缎华服，一身素雅长衫反倒衬得人愈发清俊。腰间一枚白玉佩流转着温润光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白公子。”颜翎玥浅浅一礼，语气疏淡得体。
白羽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菜篮，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将军府也需要颜小姐亲自采买食材？”
颜翎玥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府中自有采办。只是好友的酒楼今日开业，听说我身边有个擅长厨艺的侍女，特地请我来帮着挑选些时鲜。”她语气温和，却刻意在“好友”二字上稍稍加重，分明是要划清界限。
白羽何等敏锐，当即听出她话中的疏离。上次分别时，她明明已经卸下心防，今日却好似又退回了初见时的距离。但他也不点破，只顺着话头问道：“哦？不知是哪家酒楼？何时开业？”
“德鲜居所在的那条街，街角新开的那家。未时开业。”
“颜姑娘也会去？”
“自然要为好友捧场的。”
“好。”白羽含笑点头，目光却始终未从她脸上移开。
这时小莲抱着一堆蔬菜回来，手里还提着两条鲜鱼，颇有些吃力。颜翎玥刚要伸手去接，就听白羽轻声道：“阿九。”
一道黑影倏然闪至小莲身侧：“小莲姑娘，交给在下吧。”
小莲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她怯生生地望向颜翎玥，眼神里满是询问。
颜翎玥心下轻叹，终是点头：“有劳白公子了。”
小莲这才将一半的菜递给阿九，另一半仍自己提着，到底是个谨慎的丫头。
四人便这般一前一后在集市中穿行。颜翎玥和小莲在前头挑选食材，白羽主仆在后头静静跟着。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交叠在一处。白羽望着颜翎玥纤秀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一旁的阿九偷偷瞥见主子这个表情，额角几乎要冒出冷汗。他家少爷平日笑一次就够吓人的了，这几日却频频破功。自打遇见这位颜三小姐，少爷那杀伐决断的性子好似都被磨软了几分。阿九暗自腹诽：该不是真动了凡心吧？
采买完毕，白羽执意要将她们送回酒楼。到了店门口，阿九帮着将食材送去后厨，颜翎玥这才转身道谢：“今日多谢白公子。明日我将披风洗净了送到这里来。”
“不过一件披风，颜姑娘不必挂心。”
颜翎玥却坚持：“明日定当归还。”说罢微微一福，转身踏入店内。
一直在吧台后眯眼打量二人的老板娘忽然啧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竟直直朝门口的白羽走去。
“喂！”她一身酒气地拦在他面前。
白羽脚步一顿，回身见是个醉眼朦胧的年轻妇人，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
“未时开业，”老板娘大着舌头，手指几乎要点到他鼻尖，“你可别忘了来！”她晃晃悠悠地转身，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补充道：“戴面具！记住了，戴面具！”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自顾自嘟囔着往回走，“差点又忘了那丫头的唠叨…年纪轻轻，比老太婆还能念叨…”
白羽望着妇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后厨里，颜翎玥正将腌制的肉料仔细抹匀。她抬头看见小莲在一旁洗菜，忽然轻声开口：“小莲，以后你就留在曰吧做厨师可好？”
小莲洗菜的手一顿，怯生生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我不是在吩咐你，”颜翎玥放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温柔，“我是在邀请你，邀请一个我最信任的人，来帮我打理这家店。”她走近几步，握住小莲沾着水珠的手，“你和薏绿都如同我的妹妹。这间曰吧是我珍视的心血，后厨更是重中之重。唯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小莲的眼眶倏地红了。她自小就爱摆弄锅碗瓢盆，后来被卖进将军府，分到灶房做工时还曾暗自庆幸。再后来被选为三小姐的贴身侍女，更是她从不敢想的福分。
“奴婢…奴婢明白。”她声音哽咽，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一定不负小姐所托。”
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个姑娘相握的手映得暖融融的。后厨里弥漫着新腌肉料的香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