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太子耳朵里,太子听到时先是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那抹不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转瞬便消散无踪,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
“于杰!”
“太子殿下,臣在!”
“备马车,去颜将军府!”
这件事因在宫中传的太快,皇上也就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但他并未宣颜雪芸,也未宣颜卓。皇帝拿着酒杯,倚在小榻旁,头发半披散着。
一位年迈的大太监躬身侍立在侧,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子殿下已动身前往颜将军府了。”
见皇帝并未回应,只是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琼浆,太监又低声补充:“翊王殿下已在殿外候见。”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挥了挥手。太监会意,正要躬身退下传召,御书房的门却被不疾不徐地推开了。
“臣墨翊白参见皇上!”翊王单膝跪地行着礼。
皇上放下酒杯,坐在小榻上慢慢开口,“唉,快起来,这儿就吾兄弟二人,莫要行礼了!”他说完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是,皇兄!”墨翊白起身,垂首立于榻前,姿态恭谨。
“翊王可去过将军府?”皇帝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皇兄,臣弟未去过。”
哦?”皇帝语调微扬,似漫不经心,“那翊王可曾听闻,颜将军近日与何人交好?”
“臣……不知!”
翊王话音刚落,皇帝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翊王身旁,目光在他低垂的眉眼间短暂停留,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平淡:“下去吧。”
翊王拱手弯腰,依礼告退:“是,臣告退!”
从踏入御书房那声“皇兄”,到离去时的“臣”,称谓的微妙转变,只有局中人心知肚明。当皇帝问出那句“颜将军与何人交好”时,墨翊白便已明白,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查的事,做臣子的必须办得妥帖,且不留痕迹。
颜卓下朝归来,脸色铁青。早朝时,同僚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针尖般刺在他背上。他甚至未换下朝服,更无心用膳,带着滔天怒火,径直冲向颜翎玥所居的偏僻小院。
“砰——!”
颜翎玥闺房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被颜卓一脚狠狠踹开,巨响震得房梁似乎都落了灰。
“颜翎玥!”他一声怒喝,如同炸雷。
却见颜翎玥正安然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清茶。闻声,她只是缓缓抬眸,淡淡地瞥了暴怒的父亲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颜卓见她见到自己不仅不起身行礼,竟还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胸中怒火更炽。他大步上前,猛地一挥手,将颜翎玥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
瓷杯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颜翎玥竟也不恼。她徐徐站起身,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漾开一抹浅笑,红唇轻启,声音柔婉却带着刺骨的凉意:“爹爹这是怎么了?是谁一大清早便惹得爹爹如此动怒?气大伤身,爹爹不如先喝杯茶,消消火气。”
说着,她竟真的从茶盘里取过另一只完好的杯子,重新斟了七分满的茶水,笑意盈盈地递到颜卓面前。
颜卓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杯,再看看女儿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胸中积郁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颜翎玥猝不及防,被这蕴含怒气的力道打得一个踉跄,手中的茶杯再次脱手坠落。一缕鲜红的血丝,瞬间从她白皙的嘴角渗了出来。
脸颊上是火辣辣的剧痛,耳中是嗡嗡的鸣响,颜翎玥有一瞬间的懵然。
颜翎玥缓缓抬起头,用手指轻轻揩去嘴角的血迹。她看着颜卓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将人冻僵。
“宫中的嬷嬷,说到底,也不过是奴婢。”她声音幽冷,一字一句地反问道,“爹爹,女儿所言,有何不妥?”
这淡淡的质问,竟让盛怒中的颜卓猛地一噎。他这才惊觉,眼前的女儿一身素白衣裙,立于满地狼藉之中,身形单薄,眼神却锐利如冰刃。她那平静的笑容,反而将她脸颊上那清晰的五指印衬得愈发骇人。
“哼!巧言令色!”颜卓强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不安,厉声道,“明日,你便随我进宫,亲自向贵妃娘娘叩头谢罪!”
“爹爹,”颜翎玥缓缓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坚定,“女儿不知身犯何罪,亦不知有何错可认。”
“你……!”颜卓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明日,跟不跟我进宫!”
“女儿无错可认。”颜翎玥再次摇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好!好!好一个无错可认!”颜卓气得连连点头,脸色铁青,“你既不肯认错,我便打到你认错为止!”
他猛地转身,对着院外怒吼:“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女给我拖到正院去!请家法!拿藤鞭来!何时认错,何时停下!”
说罢,他狠狠一甩衣袖,带着滔天的怒气,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