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曲子开始前,老板娘派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去后厨传话。
那丫头掀起布帘,探进半个身子,脆生生地喊了声:“颜姐姐,掌柜的让您准备上场啦!”
颜翎玥正低头擦拭着青瓷碗沿的水渍,闻言动作一顿。
她将碗轻轻放回原处,又对身旁打下手的小莲嘱咐道:“剩下的碗碟务必用热水再烫一遍,仔细着些。”
小莲连连点头,她便解下围裙,叠好放在案板旁,走出后厨。
有些客人已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离去;更多宾客则仍慵懒地倚在座中,三三两两地低语浅笑,等着接下来的精彩节目。
舞台上的灯火倏然全灭,满座哗然之际,一束暖黄色的柔光如月华般静静倾泻在台中央。
光柱中尘埃翩跹,仿佛笼着一层轻纱。
颜翎玥已静立其中,一袭素白绫裙,料子虽寻常,却在灯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更衬得她身姿清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脸上覆着一张精致的银白色流苏面具,细密的水晶珠串自额际垂下,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
台下顿时起了细微的骚动。
“咦?这位姑娘是这儿的伶人?”
“不像不像,你看她那举止,倒像是哪家书阁里走出来的……”
“可这模样身段,又分明……”
议论声尚未平息,颜翎玥已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幸好,台下也是一张张匿于面具之后的脸孔,这让她稍觉安心。
她朝乐师的方向轻轻颔首。
一阵从未听过的轻快前奏流淌出来,她启唇,嗓音清越如山涧溪流: “我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一点吵,如果你感到寂寞,我带给你热闹……”
这奇特的曲调与直白的唱词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满场嘈杂顷刻沉寂,只余那干净又带着一丝疏离的歌声在梁柱间萦绕。
无人察觉,在角落一处卡座里,一位身着暗紫色缠枝莲纹锦袍的男子,正慵懒地倚着。
他脸上那张面具颇为别致——底色是浓重的墨黑,却用极精细的笔触勾勒出炫目的金、内敛的银与跳脱的金色纹路,图案抽象,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神秘又引人探究。
面具下,一双深邃的黑眸宛若盛下了整条星河。
他指尖随意地轻叩着桌面,听着那歌词,唇角弯起一个极富兴味的弧度,似玩味,又似洞察了什么。
“其实你爱我像谁?任何的表情我都能给在你身上学会流眼泪……”
歌声渐歇,余韵未绝。颜翎玥躬身一礼,台下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
她还未回应,台上灯火骤灭,将她隐入黑暗,迅速退入后台。
光亮再次洒落舞台时,已是巧笑倩兮的夏掌柜立于中央。
“人呢?方才那位姑娘呢?我们还没听够呢!”
“是啊!再唱一曲啊!”
台下宾客如梦初醒,纷纷嚷了起来。
老板娘笑靥如花,声音拔高了几分:“各位贵客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成功吊住了众人的胃口,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倒有个问题想考考大家。可知咱们“曰吧”今夜为何定要诸位戴上面具方可入内?若有哪位客官猜中了,今日各位的席面酒水,全算在我的账上!”
话音刚落,一位戴着藏色面具的青袍公子便朗声一笑,高高举起了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板娘,这题我会!且看我解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过去。他站起身,姿态闲适地倚着桌子,目光扫过楼下男男女女,才拖长了调子笑道: “诸位请看,在座的有翩翩公子,亦有窈窕淑女。这良宵美景,美酒佳肴,本是人生乐事。然则,诸位小姐公子平日或许深居简出,碍于身份礼数,难得如此畅快相聚。店家这面具一戴,妙啊!岂不正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悠悠道:“让诸君暂忘那白日里的身份枷锁,行一夜之快,觅一夜之友,只论此刻欢愉,不问明朝何处?正所谓,面具遮颜心自宽,相逢何必曾相识呐!”
他这一番话说得风趣豁达,尤其那“行一夜之快,觅一夜之友”被他用戏谑又不下流的口吻道出,竟显出几分文人式的洒脱不羁来。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阵阵会心的笑声与喝彩。
果然,不少戴着精致面具的姑娘们,虽羞得下意识想用团扇掩面,却发现早因看表演而将扇子放在一旁,只得微微侧身,面具下的脸颊阵阵发烫,嘴角却抑不住地悄悄扬起。
老板娘抚掌笑道:“这位公子爷真是玲珑心肝,通透人儿!说得再对没有了!戴上面具,便是请诸位暂抛烦忧,做一回真正的自己!既然如此,各位还等什么?接下来,便请尽情享受这美酒、佳肴与绝色歌舞吧!”
她话音一落,厅内所有灯火骤然熄灭,黑暗引来一片兴奋的惊呼。
紧接着,四周亮起变幻莫测的彩色光晕,忽明忽暗,交织旋转,从未听过的强劲乐声轰然响起——“库卡一,库库卡一......”
这新奇劲爆的节奏瞬间点燃了气氛,宾客们情绪高涨。
穿着统一的服务生们,穿梭于光影与桌席之间,开始为宾客们点餐添酒,一场别开生面的夜宴,正式进入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