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从外头回来时,日头已经偏西,金灿灿的秋阳将将军府的青砖黛瓦镀上一层暖色。
绕过影壁,穿过月洞门,她本欲径直回自己的院落,却在瞥见银杏树下那对身影时猛地刹住了脚步。
是二哥颜若城。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位少女——颜素眯起眼细看,心头倏地一沉。那不是吏部尚书朱家的嫡女朱雨薇吗?
她下意识闪身躲到廊柱后,朱雨薇怎会在此?还与二哥单独对坐?
颜素的目光锐利如刀,细细打量着那二人。颜若城坐姿笔挺如松,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颜素分明瞧出他眉宇间比平日松快几分。而朱雨薇则笑靥如花,微微向前倾身,正说着什么,发间那支赤金步摇在夕阳下流光闪烁,晃得颜素眼睛发疼。
朱家是何等门第?这朱雨薇可是吏部尚书朱迅的眼珠子,掌中宝,而她二哥颜若城呢?不过是个庶子,是父亲与早已病故的姨母所出。可他是庶出,庶出就是庶出,这是永远洗不掉的出身。
颜素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不是担忧二哥,而是觉得...不配。
凭什么这些个庶子庶女都那么讨人喜欢?颜素在心底暗道,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先是颜翎玥那个庶出的姐姐得了翊王青眼,现在连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哥,也能引得尚书千金另眼相看。
她忽然想先前皇后赏花宴上的情形。那日朱雨薇确实与颜若城说过几句话,当时颜素只当是寻常寒暄,未曾在意。宴散后,朱雨薇还特意向她打听将军府的景致,笑言想来拜访...
当时颜素只道是贵女间的客套话,还热情相邀。如今想来,只怕朱雨薇那时就存了别样心思。
“原是如此...”颜素喃喃低语,唇角掠过一丝讥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朱家那样的清贵门第,最重门当户对,怎么可能将嫡女下嫁一个庶子?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颜素几乎可以想象,若是朱尚书知晓女儿的心思,会是何等的震怒。
这时,朱雨薇盈盈起身,颜若城也随之站起。二人并肩向院外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在金黄的银杏叶铺就的小径上,竟显出几分诡异的和谐。但这和谐在颜素眼中却格外刺眼。这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这是不知分寸的逾越。
她几乎可以想见,若是此事传开,京城中会掀起怎样的风言风语——将军府庶子妄图高攀尚书千金,简直是痴心妄想!到时不仅二哥颜面尽失,整个将军府都要成为笑柄。
看时候不早了,颜若城送朱雨薇出府,在府门口遇到了颜翎玥,颜翎玥露出抱歉的模样,“雨薇姐姐,我与翊王商讨要准备的东西,一时忘了时辰,有些晚了,姐姐与二哥聊得可好?”
朱雨薇大大方方笑着,脸上毫无羞怯:“确实很有趣。颜将军讲了许多沙场故事,让我受益匪浅呢。”颜若城听到后不曾察觉的勾了勾嘴角。
“那我送姐姐回府,这次失陪了,下次再邀姐姐给姐姐赔罪。”颜翎玥打趣道。朱雨薇的脸上因为这番话染上了红晕,更添几分娇媚。朱雨薇的脸上因为颜翎玥的话染上了红晕。
待那二人消失在暮色中,颜素方从廊柱后转出,缓步走到石桌前。桌上茶盏尚未收拾,其中一杯边缘沾着淡淡的胭脂痕,显然是朱雨薇用过的杯子。
颜素盯着那抹嫣红,眼神渐冷。那抹胭脂色,在她看来仿佛是越界的印记,刺目而碍眼。她几乎能想象到朱雨薇是如何含笑品茗,如何巧笑倩兮地与她的庶兄谈笑风生。这画面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朱家那样的清贵门第,绝无可能将嫡女下嫁一个庶子。这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痴念,最终只会让二哥难堪,更让整个将军府蒙羞。颜素几乎可以预见,当朱尚书得知此事后,会如何震怒,如何在朝堂上给父亲使绊子。
夕阳已经完全西沉,暮色四合,庭院中凉意渐浓。颜素站在满地金黄中,忽觉一阵寒意刺骨。这寒意不仅来自秋风,更来自她对未来的担忧。
“这件事定要让母亲知晓。”颜素在心中暗下决心,“得想个对策,绝不可让二哥与朱雨薇走得太近了。”
她想起母亲平日里的教诲:“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这话此刻在她心中反复回响。作为颜家的嫡女,她绝不能任由这段不该有的情缘发展下去。
秋风再起,卷起满地落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却又让人听不真切。颜素裹紧了衣裳,转身向母亲的正院走去,步伐坚定。
夜色渐浓,颜素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只余满院银杏叶在秋风中寂寞飞舞,仿佛在为她心中的算计做着无声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