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祈安轻叩房门,得了应允后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昏黄,映着夏慕荷沉静的身影。她正端坐在桌旁,素手执一盏清茶,似是在静候来人。
祈安反手合上门扉,步履沉稳地行至她面前,衣摆一掀,单膝跪地,抱拳低首,声音低沉:“徒儿参见师父!”
夏慕荷抬眸,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她搁下茶盏,起身虚扶一把,温声道:“好徒儿,与为师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夏慕荷虽已年过三十,却仍风姿绰约,肌肤莹润如玉,眼波流转间不见半分岁月痕迹。此次来徐府,她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深色衣裙,发髻也挽得端庄,倒比平日更显沉稳。
祈安依言起身,又听夏慕荷缓声道:“上次的事,你办得很好。”
话音未落,祈安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方才她靠近时,一股幽香又若有似无地萦绕而来。
祈安垂眸,语气恭敬而疏离:“都是徒儿分内之事。”她面上神色如常,眼底却仍是一片漠然,唇角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宽大的袖袍下,指尖正无声捻动着一粒莹白的药丸,几缕细若尘埃的白色粉末悄然飘散在空气中。
“师父此次进京,所为何事?”祈安抬眸,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夏慕荷唇角含笑,指尖轻点桌面,嗓音温软却意有所指:“自然是要将进度……往前推一推。”
夏慕荷亲自入京,这说明——听雨堂在京都的势力不大,或者说,没有像徐寅这般位高权重的棋子了。
祈安眉梢微动,想必褚琛很快就要收到一份“大礼”了。
夏慕荷慵懒地倚在椅背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她微微偏头,目光在祈安身上细细打量,忽然轻笑出声:“为师向来以容貌自傲,可如今见了十六,倒让我有些自惭形秽了。”
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试探,“这大家闺秀当得……可还习惯?”
祈安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不见温度:“自然是比不得当十六时自在。”
夏慕荷闻言轻笑,打了个哈欠,单手支颐,宽大的衣袖顺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她眼尾微挑,带着几分妩媚的笑意:“看来我们的十六,还是更向往自由呢。”声音拖得绵长,目光却紧紧锁住祈安的反应。
祈安向前迈了半步,裙裾轻摆,“还是师父最了解徒儿。”顿了顿,声音放轻,“只是不知……徒儿何时才能做回十六?”
夏慕荷眉梢轻挑,倦意更浓地半阖着眼:“急什么?”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镯,“只要你配合得好,你的心愿……自然很快就会实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
祈安在心底冷笑。
若是从前,自己或许还会为此心生期待吧。
她微微颔首,语气恭顺:“是,徒儿盼着……师父兑现承诺的那一天。”垂下的眼睫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的讥诮。
夏慕荷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盈盈泪光,她摆摆手:“行了,今日来得匆忙,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祈安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低声应道:“是。”
她转身时裙裾轻旋,珠钗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芒。就在她指尖触及门扉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祈安脚步一顿,缓缓回首——只见夏慕荷已伏倒在案几上,青丝散落,遮住了半边面容。
祈安转身走回,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夏慕荷,眼中凝着寒意,那双平日里温顺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祈安利落地将人扶到床榻上,随后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罐。
揭开盖子时,月光恰好透过窗纱,照见罐中一只通体赤红的蛊虫正微微蠕动,尚未苏醒,却已透出几分诡异生机。
祈安垂眸凝视着夏慕荷安详的睡颜,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真是没有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下一刻,祈安将指尖放进嘴里,贝齿轻咬,一粒血珠渗出。
她将血滴在蛊虫身上,那赤红躯体突然颤动,渐渐变成碧色,身体也如吸饱养分般膨胀起来。
祈安捏起蛊虫,另一手扣住夏慕荷下颌,使其唇齿微张。蛊虫倏地钻入喉间,转瞬消失。
夏慕荷的身体突然绷直,她缓缓直起身子,动作僵硬得不似活人,空洞的双眼映着烛火,却不见半分神采。
祈安唇角扬起一抹真切的弧度,直入正题,声音冷冽:“听雨堂的堂主是谁?”
夏慕荷双目空洞,嘴唇机械地开合:“主上……柳恂。”
“柳恂?”祈安指尖一顿,立即追问:“听雨堂在京都谋划多时,为的是什么?
“实现主上的宏图大业……成为大凛之主。”夏慕荷的声音平淡无波。
祈安眉心微蹙,竟真如先前所料。她倾身向前:“柳恂除了堂主身份,还有什么来历?”
“不知……主上的事,不得多问。”
祈安声音更沉:“你与堂主是何关系?”
“我只听令于主上,主上是我的……”语声骤断,夏慕荷突然眉头紧蹙,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祈安迅速出手,指尖在夏慕荷喉间一按。
蛊虫从夏慕荷体内出来,落在祈安掌心时已了无生机。
不能再继续问了,否则会有反噬的,到时候就该被察觉了。
祈安看着罐中僵死的蛊虫,眉头轻皱,又将目光投向夏慕荷,短时间内也不能再次使用了……
……
祈安将白玉罐轻轻放回暗格,指尖在檀木暗格边缘停留了片刻。月光洒落,在她清冷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祈安轻叹了一口气。柳恂的野心比她想象的更大——不是要扶持某位皇子,而是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这也意味着,听雨堂背后站着的不是那些皇子。柳恂也不是那些皇子中的某一位,毕竟,年纪也对不上。
但是,竟然连夏慕荷这样的心腹都不知道柳恂的真实身份,藏得如此深。
这位柳堂主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徐寅和整个听雨堂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势力又究竟有多大,竟敢独自与诸位皇子抗争?
思及此处,祈安突然觉得一阵无力感袭来。
那自己呢?
凭一己之力,如何撼动这听雨堂?
月光下,她的背影纤细却挺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静默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