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方至，马车稳稳停于徐府门前。
府前早有仆从静候，而人群最前面，徐蕙一袭鲜亮衣裙尤为夺目。
见车驾停稳，她立即快步迎上，待祈安掀帘而下，更按捺不住满腔欣喜，如蝶扑花般疾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对方紧紧拥住。
“表姐！你可算回来了！”她语声雀跃，脸颊轻蹭祈安肩膀，“我好想你啊！”
祈安被她扑了个满怀，幸而身形稳，才未被她这股热情撞得踉跄。
她含笑接住徐蕙，轻拍其背温声道：“有劳表妹挂念，我亦想念你。”复又笑问，“怎么还亲自出来相迎？”
徐蕙这才松开怀抱，转而挽住她的手臂，语声清脆：“自然是为早早见你一面呀！”
祈安不由莞尔，许久未见，这小丫头倒是愈发热情了。
“表姐我们快进去吧，父亲母亲都在前厅等着呢。”徐蕙挽着她的手便往府内行去，一面回头吩咐下人将马车上的行囊妥善安置。
行至前厅，果见徐寅与姜婉端坐于上首。待二人身影转过影壁，姜婉便已起身。
“娘，表姐回来了！”徐蕙欢声道。
祈安顺势上前，敛衽一礼，声音恭谨又温和：“韵然见过舅舅、舅母。”
终究还是要再做回孙歆。
思及此，祈安看向徐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复杂，甚至隐隐带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怨——是为孙歆颠沛的过往感到无力？是怜悯她半生坎坷？
还是因自己如今顶着她的身份，安享着本该或许属于她的锦衣玉食，而心底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涩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自己能力微薄，那些盘根错节的恩恩怨怨，终究不是她能理清的。
眼下，先做好手头力所能及的事……便够了。
只见姜婉上前轻扶起祈安，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柔声道：“韵然瞧着清减了些，赶了这许多路，定是累着了。”
徐寅坐于一旁，也关心道：“途中可还顺遂？”
祈安垂首应道：“一切顺利，有劳舅舅、舅母挂心。”
徐蕙在旁瞧着，忍不住凑近打断话头，语带急切：“父亲、母亲，表姐奔波多日，定然疲乏了，不若先让她回房歇息？”
姜婉见女儿那副眼巴巴的模样，怎会不知她是想拉她表姐说体己话。
她轻摇颔首，先朝徐蕙递去一个含笑的嗔视，才转向祈安，温声道：“也罢，韵然便先去歇着。你的屋子始终按原样留着，日日有人打扫，只管安心住下便好。”
祈安福身一礼：“多谢舅母体恤！”
话刚落音，徐蕙便迫不及待攥住祈安的手往外走去，只匆匆回头喊了句：“父亲母亲，我们先回房啦！”
两人并肩往橘园去，刚走没几步，徐蕙便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试探：“表姐，我听说，你这次还回了惠州？”说到这儿，她脸上的雀跃淡了些，染上些许忧色与难掩的难过，“真没料到姑姑姑父竟是被奸人所害……幸而如今真相得雪，那些恶人也得到了严惩！”
生死之事终究是沉重，徐蕙怕惹祈安伤心，很快便转了话头，又想起一事，连忙追问：“对了，我还听说除夕前后，惠州那边闹了匪患，表姐当时在那儿，没遇上危险吧？”
祈安自然不能将实情托出，只轻摇首，语气放得温和：“匪患仅在云连一带猖獗，我居处离得远，倒还算安稳。”
徐蕙闻言重重点头，显是松了口气：“那便好，未曾遇上便是万幸。”
二人行过曲廊，不远处的橘园已隐约可见。
徐蕙却反静了下来，只挽着祈安的手缓步前行，一时无言。
刚踏入橘园，碧竹和青兰便快步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声音恭敬：“奴婢见过小姐，见过表小姐。”
“起来吧。”徐蕙摆了摆手，语气随意。
碧竹率先直起身，脸上挂着热络的笑，盈满了真切的欢喜：“奴婢这些日子天天盼着，总算把表小姐您给盼回来了！”
一旁的青兰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表小姐您这走了几个月，橘园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连风都透着冷清。如今您回来了，这院子才算真有了人气。”
祈安心中暗叹，自己向来不擅应对直白的关切，尤其面对碧竹与青兰这两位不算熟稔的侍女，倒还觉得有几分无措。
她悄然敛了敛神色，尽量让语调显得热络些，朝二人温声道：“有劳你们挂念，这些时日也辛苦你们料理橘园。”
徐蕙上前一步，半推着祈安往屋内走：“好啦好啦，表姐这一路赶得辛苦，哪还有力气说这些，得赶紧歇着才是。”
她转头看向碧竹青兰，吩咐道：“表姐的行囊你们晚些再过来收拾，先别打扰她。”又朝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摆手，“你们也先退下吧，我陪着表姐，没吩咐就不用过来了。”
“是。”几人齐声应下，纷纷躬身退开。
徐蕙这才拉着祈安的手，掀了门帘往屋里去。
屋内炭火早已烧得暖融，暖意顺着门缝漫出来，刚踏进去便驱散了一身寒气。两人入内解下肩头披风，齐整挂于衣桁之上。
徐蕙将旁人皆遣了出去，此刻室中唯余她们，倒也清静自在。
祈安却眸中含笑，别有深意地望她一眼：“表妹可是还有话要同我说？”
徐蕙眉眼弯弯，只推着她往榻边去：“表姐先好生歇着，待歇足了精神，我再细细同你讲。”
祈安不由莞尔：“不必了，我在马车上已歇了许久。你想听什么，此刻说与你听便是。”
她知徐蕙自幼长于京中，从未踏出都城，对外间风物定是好奇的。
徐蕙既惊且喜，颊边微赧：“还是表姐懂我……不过我不急的，表姐先歇歇再说也不迟。”
祈安迈步走向内室，目光扫过床榻，见上面铺着的被褥皆是崭新的，还带着淡淡的熏香。她转过身，看着亦步亦趋跟进来的徐蕙，笑着提议：“无妨，要不我们一起歇着，正好边歇边叙？”
徐蕙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那就要辛苦表姐啦！”
“跟我还这么客气。”祈安浅笑，伸手摩挲了下她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