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林舒绾应声走上前来。
祈安与褚琰并肩自屋内走出,她的目光却骤然定住——两人十指交扣的双手在她眼前轻轻晃动,指节相缠的模样格外清晰。
一丝难以抑制的黯淡自她眼底掠过,原来他也会有这般温柔缱绻的模样。
不过瞬息之间,她便将所有的情绪收敛殆尽,脸上重新绽开恰到好处的笑意,询问道:“事情可都谈妥了?”
瞥见门外的人影,祈安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褚琰攥得更紧。
她抬眼望去,正撞上他回眸投来的目光,他眼底浮着几分不解,可祈安再清楚不过: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自方才将话说开后,两人心底的欢喜便再难掩藏。只是祈安尚顾及着场合分寸,褚琰却像是彻底卸下了所有克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她黏在一起,哪怕此刻还有他人在场。
从前只当他清冷矜贵,如今才发觉,这人竟是如此黏人。
祈安纵容地轻叹一声,没有再挣动,只转头对林舒绾温声应道:“都已谈妥了。”
“那妹妹现在是要走了?”林舒绾又问。
祈安点了点头。
随后就见林舒绾拍了拍手。
不过片刻,几名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描金托盘,盘中整齐叠放着精致绫罗锦衣,旁侧还衬着流光溢彩的首饰,一看便知绝非俗物。
祈安顿时会意——这想必就是信里提过的衣裳头面。
她正要开口提及银钱之事,林舒绾却先一步含笑拦下:
“王爷早已一并结清了,妹妹只管安心收下便是,不必客气。”
祈安了然,也不再推辞,朝褚琰说道:“那便在此多谢殿下了。”
褚琰目光柔软地落在她脸上,唇角勾起:“是我之幸。”
祈安转而看向林舒绾,含笑颔首:“也有劳林……阁主费心。”
林舒绾听见她的称呼,唇边的笑意未减,也未再多言,只应道:“应当的。”
稍作停顿,又轻声补充:“这些衣物首饰,稍后会遣人整理,一并送至徐府。”
祈安应下。
……
次日夜里,烛火映着祈安手中的青瓷药瓶。她指尖轻旋瓶塞,倒出一粒通体黝黑的小药丸,就着温水缓缓送服。
明日便是十五,荷华蛊又将发作,这一次可以试试这药的效用……
天光微亮时,祈安悠悠转醒。
她下意识动了动指尖,继而缓缓坐起身——蛊发时的绵软无力并未袭来,周身也无半点不适。
她心下一喜——这药,果真奏效。
可下一刻,她心口骤然一沉。
试着调动内力时,丹田处竟空空荡荡,没有丝毫气流涌动。
不是缓慢流失,而是彻底消失了。
她凝神又试了一次,依旧毫无波澜。
祈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内力,是真的没了。
祈安吁出一口气,其实也无妨,只要身子不再受那蛊毒牵制,能行动自如,不至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便就足够了。
那日,果然不出所料,褚琰竟真的提出要找太医为她调理身子。不过被她以苗娘已给过调理方案为由婉拒了,他虽未再坚持,可那眼底的关切与忧色,却分明未减分毫。
然这侥幸,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压制蛊毒的药丸,本就不能多服。
时日稍长,总能被他看出端倪的。
也罢,能瞒一日是一日,待日后寻得恰当的时机,再同他坦白吧。
祈安敛起心绪,如往常般至前厅用膳,膳厅中,却未见姜婉身影。
徐蕙解释,她一早便被皇后娘娘遣人接进宫去了。
皇后娘娘?
看来是褚琰出手了。竟比徐寅还快上一步,如今徐寅那头尚无半点风声,他不过两日之间便有了行动,果真够快。
念及此,祈安垂眸,将眼底的笑意悄然收入眼底深处。
“表姐,你说皇后娘娘这次召母亲进宫,所为何事?”徐蕙放下银箸,很是不解,“先前半点风声也无,实在突然。”
祈安自然不便明说内情,只轻轻摇头。
徐蕙执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眉尖微微蹙着,神色间笼着一层薄薄的忧色。
祈安将她的情态看在眼里,柔声询问:“怎么了?今日似乎心事重重。”
徐蕙单手支颐,带着怅然将心事脱出:“我总担心……皇后娘娘是要为肃王殿下指婚了。此番特意召母亲入宫,说不定就是要私下透个风声。”
“若非为此,还能有何事?”她轻轻摇头,语气愈发低落,“父亲近日在朝中也无特别动向,宫里突然传召,多半就是与婚事相关。如今京里未定下亲事的皇子,也就剩下肃王一人,他既已回京,皇后娘娘自然要为他筹谋人选的。”
言至此处,她又自嘲般叹了口气,“果然不能在人背后随便念叨,也没说几句,就快把事儿念到自己头上了。”
祈安见她愁眉不展,问她:“你可是很排斥肃王?”
徐蕙闻言,将勺子往碗里一搁,双手托腮,认真道:“那倒不是,我就是单纯不愿嫁入皇家罢了。”
祈安顺着她的话追问:“为何?”
“皇室中……”徐蕙松开托腮的手,双交叠置于桌沿,才开始说,“高墙深院,规矩大过天。言行皆要斟酌,步履均需谨慎,连活着都要费尽心思。”
她不断摇头,“外人只见得朱门锦绣、玉阶金瓦,却又怎知那光鲜底下……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叹出口气,又接着道:“倘若是为真心悦慕之人,哪怕那是浑水,我或许还有勇气趟一趟,可如今我对肃王、对皇室中的众人,皆无那样的情意。”
她忽地眸光微转,眼底渐渐浮起向往,声音也跟着轻快:“不瞒表姐说,我心里早有过盘算——若能有幸嫁与真心爱慕之人,自是此生最大的福分;若缘分未至,我便只想寻一户简单清白的人家。”
徐蕙神色愈发认真:“婆婆最好性情宽和,家中妯娌和睦,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琐碎纠缠,我才不愿终日耗在无谓的算计里。”
“若能如愿,夫婿的后院也须得干干净净。我本就不是争风吃醋的性子,若能避开这些纷扰,日子才能真正过得舒心。”
说着,她唇角不自觉扬起,语调雀跃起来:“若他还能偶尔带我离京走走,去看看江南的烟雨、北疆的风沙……那这样的人生,便再没有什么可奢求的了!”
听着徐蕙这番话,祈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说的这些,叶仕言似乎都能对上。
他身为家中独子,自是无需应对妯娌纷争;而且还听闻他此番回京后,已有自请外放的打算,届时岂不正可携她离京远游,览尽山河?
这么想着,祈安便想探探她的心意,故意放缓了语气,试探道:“你想要的日子,京中似乎真有一人都能满足。”
徐蕙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追问:“是谁?”
“叶仕言。”祈安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目光紧紧落在徐蕙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