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几日,水塔楼里的生活似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节奏。白天尽量保持安静,轮流休息、擦拭武器、活动筋骨;傍晚蛇眼明会像准时上班一样,变着花样送来还算热乎的饭菜,顺便带来外面或真或假的消息;夜晚则是最紧张的时候,需要有人轮值守夜,听着城寨深处传来的各种异响,分辨其中是否夹杂着危险的脚步声。
这天下午,难得的阳光透过水塔顶部的破洞,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
刀疤霆闲不住,正对着一个用破麻袋填充的简易沙包,一下下地练习着右手的直拳和肘击,汗水顺着他结痂的伤疤流淌下来。他左臂依旧有些不便,但眼神里的凶悍不减反增。
“妈的,等老子好利索了,非把沙蜢剩下那条好腿也打断!”他一边挥拳一边低吼,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大头仔靠坐在光柱旁,眯着眼,享受这片刻的温暖。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笨拙地削着一根木棍,嘴里嘟囔着:“霆哥,省点力气吧,留着力气晚上吃明仔送的烧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刀疤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动作却没停。
四眼仔则坐在角落里,就着光线,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眉头紧锁,似乎在计算着什么。他的眼镜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陈豪和阿力坐在稍远些的阴影里。阿力依旧在保养他的飞刀,每一把都擦得锃亮,反复检查刀锋的弧度。陈豪则闭目靠墙坐着,看似在养神,实则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整合着自己掌握的各项技能。
【八极拳(炉火纯青)】的刚猛暴烈,【龙爪手】的擒拿锁扣,【精准投掷】的远程打击,【夜魔潜行术】的隐蔽踪迹,【初级易容术】的改头换面,以及【危险感知】带来的那份对危机的玄妙直觉……这些能力如同一个个零件,在他脑中飞速组合、拆解,模拟着在各种突发情况下,如何以最快、最狠、最有效的方式克敌制胜,或者……远遁千里。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做出细微的抓、扣、弹、抖的动作,对应着不同技能的发力方式。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但周身肌肉却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临界状态。这种内在的“磨砺”,远比外在的挥汗如雨更加耗费心神,也更为重要。
刀疤霆打累了,停下来喘气,看着闭目静坐的陈豪,有些纳闷地小声对旁边的大头仔说:“豪哥这是练的什么功?坐着也能练?”
大头仔挠挠头:“不知道,反正豪哥厉害就对了。”
阿力擦拭飞刀的动作微微停顿,抬眼看了看陈豪。他敏锐地察觉到,陈豪虽然静坐不动,但整个人的气息却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隐而不发,却含而不露,带着一种引而不发的危险感。这绝非简单的休息。
四眼仔也推了推眼镜,看向陈豪,欲言又止。他心思细腻,总觉得最近的豪哥,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稳,但偶尔会流露出一种深沉的、仿佛在独自谋划什么大事的凝重感。
傍晚,蛇眼明准时出现,今天带来的是一大盆冒着热气的咖喱牛腩饭,香气扑鼻。
“豪哥,各位大哥,今天换换口味,正宗的南洋咖喱!”他笑着摆开碗筷。
众人围坐过来,刀疤霆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浇在饭上,大口吃起来,烫得直吸凉气也不舍得停下。大头仔和四眼仔也吃得香甜。
陈豪接过阿力默默递过来的碗,道了声谢,吃了几口,状似无意地问蛇眼明:“明仔,外面还有什么新鲜事?”
蛇眼明一边给大家分饭,一边压低声音:“东星那边没什么大动作,还是老样子,盯着咱们那几个关门的场子。不过……”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听说,耀扬派了人,正在暗地里查补给线,好像……摸到了一点潮州帮那边的边了。”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潮州帮控制着城寨大部分的地下交易和走私渠道,蛇眼明能弄到物资和消息,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和潮州帮某些人的交情。如果这条线被东星掐断,他们的处境将立刻变得极其艰难。
刀疤霆把饭碗往地上一顿,骂道:“操!耀扬那个四眼崽,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四眼仔担忧地看向陈豪:“豪哥,这……”
陈豪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没什么波动,【危险感知】让他对这种潜在的威胁早有预料:“潮州帮也不是吃素的,东星想动他们的蛋糕,没那么容易。明仔,你自己小心点,最近尽量减少活动,传递消息也换个更隐秘的方式。”
“明白,豪哥,我会小心的。”蛇眼明连忙点头。
吃完饭,蛇眼明匆匆离去。水塔楼里又恢复了安静,但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又笼罩了下来。
夜里,轮到陈豪和阿力守前半夜。两人靠在门口两侧的阴影里,听着外面城寨永不停止的噪音。
月光透过门缝,在地上洒下一道细长的银线。
良久,阿力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要走。”
不是疑问,是陈述。
陈豪心中猛地一跳,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阿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并不意外阿力能看出来,这位沉默的伙伴,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阿力没有再问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沉默了片刻,又说了一句:“多久?”
陈豪看着门外无尽的黑暗,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确定。可能几天,可能……更久。”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麻将声和野狗的吠叫。
“这里,”阿力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承诺的分量,“有我。”
简单的三个字,让陈豪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他转过头,看向阴影中阿力模糊却坚毅的侧脸轮廓。他知道,阿力这句话意味着,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阿力会竭尽全力,守住这个据点,守住这里的兄弟。
有些信任,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解释。
“谢了,兄弟。”陈豪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阿力没有再回应,只是将身体往阴影里更缩了缩,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紧握的飞刀,在微弱的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