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残星爆闪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七星星使的残影自湮灭虚空中重聚，衣袍褴褛，面容扭曲，眼中只剩执念与不甘。
他们曾是天道秩序的守墓人，如今却成了末法时代的回响——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执行最后的“终焉清算”。
“逆命者，当诛！”
怒吼如雷贯耳，七道漆黑锁链自星轨尽头垂落，每一道都缠绕着远古咒文，烙印着万界法则之名。
它们穿透虚空，精准地缠上陈凡那已近乎透明的神魂。
立法影摇晃了一下，扫帚脱手，仅凭意志拄地而立。
锁链收紧，神魂寸裂。
那是比魂飞魄散更彻底的抹除——不是死亡，而是存在本身被否定。
连记忆都将从众生心中淡去，仿佛他从未踏过这片天地。
紫微子跪坐在星轨边缘，手中令旗早已化为灰烬。
他望着那道灰袍身影在七重锁链中颤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赢了……可这代价，值得吗？”
风没有回答，星也不再回应。
但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丝微弱的笑声，竟从陈凡唇间溢出。
他识海里，只剩一点灵光摇曳，像暴风雨中不肯熄灭的烛火。
耳边却喧嚣鼎沸——
墨蝉儿声带撕裂，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可她仍在唱，《新天谣》的旋律断断续续，却始终未停；千万百姓齐声呐喊，诵读《善律》第一条：“情非魔障，乃证道之基！”；藤叶轻摇，传来古老经文的呢喃，那是南荒村落代代相传的安魂调……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雨夜，泥泞的小巷，油纸伞下胖婶递来一颗糖，笑得眼角挤出皱纹：“甜的，就不怕黑。”
那时他还只是个藏经阁打杂的小厮，连筑基都不敢想。
可就在那一刻，他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原来让人笑一次，也能这么暖。
后来他有了系统，行善积德，踩虫救人，一步步往上爬。
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亿万人会因为他一句话而选择相信善良，会因为一块碑而重新敢爱、敢恨、敢哭、敢笑。
这点光，够了。
“哥哥别走……我们还没长大。”
一声稚嫩的哭喊刺破寂静。
碑灵·新芽扑上前，小小的手死死抱住立法影的衣角。
他的魂体原本凝实八成，此刻却被一股浩然愿力猛然冲刷——整片断碑谷的千年藤蔓齐齐断裂，化作点点金光，如江河倒灌，涌入他体内！
藤婆婆跪倒在地，额头触地，老泪纵横：“我等愿以寿元，换此道不灭！”
百名村民紧随其后，割腕滴血于根脉。
鲜血渗入地底，顺着藤络奔涌，最终汇入泉眼——那里，柳媚的身躯静静沉浮，生命正悄然流逝，最后一滴血融入大地，完成她的献祭。
愿力如潮，逆冲九霄！
那七道不可违逆的锁链，在亿万生灵魂力的冲击下，竟生生撑裂三寸！
裂缝中溢出金色光雾，像是世界本身在哀鸣、在反抗、在挣扎着挣脱旧枷锁。
陈凡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神魂濒临溃散，可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见了——不是用眼，而是用那些曾因他而改变的人生。
药园里张师兄第一次对妖兽伸出手而非刀剑；刘长老默许凡人子弟进入藏经阁抄录典籍；蓝衣小弟子蹲在路边，为一只受伤的雀鸟包扎翅膀；赵林站在悬崖边，将一把灵石悄悄放进逃难母子的包袱……
还有那无数不曾相识的陌生人，在街头扶起跌倒的老者，在战火中背出邻家孩童，在寒夜里点燃一盏灯，只为照亮归人脚下的路。
这些光，微弱却坚定，汇聚成河，流向此刻的他。
立法影的身影开始消散，如同晨雾遇阳。
但他嘴角扬起，最后一次握紧了那柄陪伴十年的扫帚。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残存的神念沉入识海最深处，那里，有一团温润的光芒静静悬浮——那是他一路行善所积攒的功德本源，是他从踩死第一只蚂蚁开始，一点一滴凝聚而成的生命印记。
意识触及那一团光的瞬间，整个宇宙仿佛屏息。
他启唇，无声道：
【启动——功德化身，终极形态。】
下一瞬，识海裂开一道门。
门内走出一人。
身形模糊，衣袂无风自动，手持一页泛黄残卷，上面墨迹未干，似有万千姓名隐约浮现。
那人影站定，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时间为之凝滞：
“我回来了。”陈凡的神魂几近溃散，意识如风中残烛，摇曳在虚无边缘。
可就在那一瞬，他笑了。
不是胜利的笑，不是解脱的笑，而是彻悟之后的释然。
他看见了——那条从泥泞小巷延伸而出的路，蜿蜒穿过药园、藏经阁、断碑谷，最终铺向这星轨尽头。
十年光阴，千次善行，万民低语，皆非徒劳。
它们没有被天道记录，却刻进了人心；不曾载入典籍，却化作血脉奔涌的信念。
“你说我靠系统？”
他喃喃开口，声音微弱，却像雷霆滚过死寂天地。
归藏影立于识海之门，灰袍无风自动，手中《万民书》残页轻颤，墨迹未干，隐约浮现亿万人名——那是曾因一句善言而流泪者，是拾起跌倒孩童的老妪，是放下屠刀的妖修，是点燃第一盏愿灯的孤儿……每一个名字，都是一缕不灭之光。
“不。”
陈凡闭上已看不见的眼睛，心口却燃起一团火。
“我靠的是他们。”
话音落下，归藏影抬手，将《万民书》轻轻贴于立法影残破的心口。
刹那间，陈凡识海深处那团温润功德本源轰然炸开——不是爆发，而是点燃。
十年记忆逆流而上：
他想起第一次踩死蚂蚁时系统提示“减免杀孽”，也想起后来为救一只跛脚山羊翻越三岭；
记得刘长老冷眼讥讽“杂役妄谈大道”，也记得那夜老人偷偷将一本残卷塞进他扫帚柄中；
记得赵林当众羞辱他“贱命不配执剑”，也记得此刻那人悄然放下的灵石包……
所有善念、所有坚持、所有被嘲笑过的“天真”，此刻尽数化作一道赤金火河，自识海奔涌而出，灌入立法影胸膛！
“啊——！”
一声无声嘶吼震荡虚空。
立法影的身体开始重组，不再是虚影，不再是投影，而是由亿万愿力凝成的道之载体。
四卷残律——《安民》《护生》《守情》《共业》——在火焰中熔铸合一，不再是符文堆叠，不再依附碑石，而是凝聚成一枚悬浮于其心口的赤色核心。
它缓缓跳动。
一息，两息……
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天地共鸣。
星轨震颤，残月退避，连那七星星使眼中亘古不变的审判之火，也开始剧烈晃动。
“不可能……凡人岂能铸道心？！”
“此非天定之律，当诛！当灭！”
怒吼未落，第七道漆黑锁链骤然收紧，欲将那颗新生道心碾碎。
然而——
“咚。”
第一声心跳响彻寰宇。
赤光炸裂！
锁链崩出裂痕，金色愿力自裂缝喷涌，如同血脉逆冲苍穹。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道心越跳越强，宛如洪钟擂于众生心头。
七星星使齐声哀鸣，手中法器寸寸碎裂。
“绝”之刃化作飞灰，令旗残片随风飘散，他们的身影开始模糊，像是被世界本身排斥。
虚空之上，《善律碑》第九十九条缓缓落下最后一字。
笔锋如泪，如血，如初春破土之芽——
“爱。”
天地寂静。
千年阴霾如纸撕裂，晨光初次洒落人间。
风起了，带着泥土与花香，吹过废墟，拂过尸骨，抚平大地伤痕。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际，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冰冷字符却似含温度：
「检测到自主道心诞生——【补天者权限】解锁进度：99%！最终验证将在下一息降临。」
而在幽冥最深处，一片死寂的轮回井底，守魂人残响缓缓睁开仅存的一缕目光，唇边浮起一丝近乎悲悯的笑意：
“还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宇宙微微一颤。
然后——
骤然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