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石落入掌心,温润如月辉流转,仿佛一捧初春的雪水滑入血脉。
陈凡指尖轻颤,那股暖意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识海深处竟泛起层层涟漪——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归源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如同被无形巨手撕扯,六道模糊残念自影中浮现,盘踞于他身后虚空,齐齐仰首,发出无声嘶吼。
那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共鸣,像是远古血脉在低语,又似宿命之轮终于咬合第一齿。
紧接着,风停雪凝。
一道灰袍倒影从时间裂缝中缓步而出,足下踏着虚空裂痕,每一步都荡开一圈苍茫波纹。
他面容模糊,身形虚淡,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气息——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尚未觉醒系统、尚不知功德为何物的陈凡。
空气骤然凝滞。
小石头猛地翻开《民声簿》,瞳孔一缩。
纸页上字迹密密麻麻,比往日多了十倍不止——
“昨夜阿弟替我守药炉,头顶光圈亮了五息。”
“王寡妇把最后半袋米送给逃荒母子,她自己啃树皮。”
“李瘸子跪了一夜为陌生人求药,额头磕出血也不肯走。”
这些善念如星火燎原,自发汇聚,不为名利,不求回报,只因人心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白烛娘盲眼微垂,手中火折子轻轻晃动,鼻翼轻翕,低声道:“谎言味……几近消散。”她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三年前,这山脚下九成话语皆裹着虚饰;如今,连乞丐讨饭都说真话了。人心,真的开始燃灯了。”
石语蝉盘踞于碎岩之上,六足轻颤,通体铭文早已黯淡无光。
她望着陈凡,声音如地脉轻鸣:“你不是第一个想改天道的人。千年来,有剑仙以力劈律,有儒圣以理辩天,有佛子舍身饲虎……可他们都败了。”她顿了顿,六足缓缓叩击地面,最后一道誓文自唇间吐出,化作金色符印,悄然没入补天石中,“但你是第一个,让石头听见哭声的。”
话音未落,紫微子残魂冷笑再起,寒声如刃:“三影未合,七器不全,你还敢妄想登天?”
刹那间,夜琉璃浑身剧震,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雪地。
她踉跄跪倒,心口处共生契纹路竟浮现出猩红锁链虚影,一寸寸收紧,如噬魂之牙,每一次收缩都令她身躯痉挛。
轮回劫锁,已启。
陈凡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触到她冰冷的唇,心脏几乎停滞。
系统提示冰冷响起:【警告!
共生契遭‘轮回劫锁’侵蚀,七日内若不集齐七器并完成三影共鸣,宿主道侣将魂解九次,永堕无明。】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那双始终映着他身影的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她为他挡下魔渊毒咒,她在他最孤绝时握住他的手,她说“活着比报仇重要”,她说“我信你”。
如果这条路注定要有人走……为什么不能是我?
“归源影”仍在震荡,灰袍倒影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系统光幕浮现:【检测到‘律影’‘共影’‘归源影’共鸣频率趋同,是否启动融合预备式?】
选项闪烁,红光幽幽。
融合,意味着踏入未知之境,三影合一,或将重塑神魂,也可能瞬间崩解。
而不融合,则无法破除轮回劫锁,夜琉璃撑不过七日。
陈凡没有选择。
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灰袍倒影,掠过紫微子森然冷笑的脸,掠过夜琉璃颤抖的睫毛,最终落在手中那块温润的补天石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昆仑雪峰之巅最高处,将补天石轻轻置于万丈崖边的冰岩之上。
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如旗。
他闭目,双手结印,识海中愿力如江河奔涌,却不导入自身,而是尽数引向补天石。
那一刻,十万百姓心头微光隐隐呼应,小石头紧握《民声簿》,白烛娘点燃火折,石语蝉六足轻敲大地,夜琉璃挣扎着抬手,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共生契。
补天石缓缓升起,悬于空中,银辉洒落,照彻千里雪原。
陈凡睁开眼,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响彻天地——风雪如刀,割不开昆仑之巅那一片骤然凝滞的寂静。
补天石悬于万丈崖边,银辉洒落,仿佛将整座雪峰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月光。
陈凡立于其下,衣袍猎猎,眉宇间却无半分凌厉,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没有看紫微子残魂那双淬着寒毒的眼,也没有去触碰怀中夜琉璃逐渐冰冷的手——他的目光,穿过了时间裂缝的余烬,落在那道灰袍倒影之上。
“你说我妄图改天?”陈凡声音不高,却像一道裂空惊雷,在众人识海中炸响,“可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母亲为护孩子咬断妖兽咽喉时的嘶吼?有没有闻过,穷巷陋巷里,有人把最后一口药汤喂给邻居老人时,那碗底残留的苦香?”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四面八方——
“这十万愿力,并非来自金殿高台,也不是仙门大能施舍的恩典。它们来自饿得睡不着的农夫、咳出血也不肯停歇的织妇、冻僵在破庙门口仍把棉袄盖给乞儿的流浪少年……他们不够强,不能飞升,甚至活不过明年春荒。”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却更清晰地穿透风雪:
“但他们——够真。”
话音落下的刹那,补天石猛然一震!
亿万心光自虚空中浮现,如星河倒灌,如萤火归巢。
那是无数未曾署名的善念,是藏在暗处的一次伸手、一句真言、一场无悔的守候。
它们本该消散于尘世喧嚣,却被《民声簿》记下,被火折子点燃,被石语蝉聆听,最终,被这块温润如初春雪水的补天石承托而起。
光芒汇流,尽数涌入灰袍倒影体内。
那道身影原本模糊不清,此刻竟渐渐凝实,轮廓分明,眉骨低垂,眼神清澈——正是三百年前那个尚未觉醒系统的陈凡,那个还在扫地道观前捡落叶、数功德点的小杂役。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如今的自己,两人背靠而立,如同命运的两极终于相接。
六道残念悬浮身后,齐声低诵,音波震荡天地:
“我即众生,众生即我。”
三影共振初成!
天地为之静默。
连风都止步于雪原边缘,不敢侵扰这一瞬的庄严。
系统光幕悄然浮现,红光转为幽蓝:【“律影”“共影”“归源影”共鸣频率同步率87.6%,融合预备式进入第一阶——请宿主抉择下一步路径。】
可就在这万籁俱寂之际,补天石忽然自行投射出一道光幕——
画面中,南荒深处,火山腹地烈焰翻腾,岩浆如血河奔涌。
一株通体赤红的净业莲生于熔岩中央,花蕊之中,一根古朴木杖随莲叶摇曳生光,其上铭文流转,赫然是“净业杖”三字!
与此同时,东海方向遥遥传来龙吟,破浪穿云,定海珠的气息与之剧烈呼应,仿佛有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紫微子残魂脸色骤变,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以人心撼天律!那你便走完这条路——让我看看,你的‘共愿’能不能踏过七关,叫那些早已腐朽的神器,为你低头!”
话音未落,大地轰鸣!
七道漆黑如墨的气柱自地脉冲天而起,贯穿苍穹,分别镇压向七个方位。
每一根黑气之中,都盘踞着一道古老意志——其余六位“守器老怪”已然苏醒,各自执掌神器,布下“绝道七关”,阻断登天之路。
小灰悄然窜出,嘴里叼着一片泛着鳞光的玉简,轻轻放在陈凡脚边。
玉简上浮现出一行新字,笔迹苍劲,似由深海潮汐刻成:
“认主者,非龙也——是龙愿臣服之人。”
风雪重起,乌云压顶,远处海平线翻涌不安。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海上空,风暴已开始酝酿,巨浪如山崩般砸向礁石群,碎作千堆雪。
龙宫遗址若隐若现,却被一层扭曲虚空的屏障笼罩——
天律结界,正在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