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翻涌如墨,星穹列车的金属外壳在虚空中泛着冷光,缓缓停在罗浮仙舟外围。
舷窗内,三月扒着窗框,指尖点向远处那仙舟,声音里满是好奇:
“星,你看那就是罗浮?听说上面住着重名的仙尊呢!”
丹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微蹙。
罗浮的防护罩比资料里记载的更薄弱,舰身鎏金纹路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痕,显然这些年并不安稳。
而此时的罗浮将军府前,景元正身着银白战甲,与几名云骑卫议事。
他鬓边霜色浓重,握剑的手背上,一道浅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那是半年前与丰饶孽物缠斗时留下的痕迹。
议事声刚落,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像是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谁?”景元瞬间握紧长枪,战甲上的金属部件碰撞出声,眼神锐利如剑,扫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云骑卫们也迅速围拢,手中长枪直指虚空,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异动。
下一秒,一道淡黑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身着素色衣袍,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仙元,面容清俊,双目是极淡的金色,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景元身上,带着一种跨越岁月的沉静。
“擅闯将军府者,按罗浮律例,当以谋逆论处!”景元厉声警告。
长刀尖端凝聚起一缕能量,随时准备出手。
他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对方身上的气息既不属于云骑卫。
也不像是邻域星球的使者,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让他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淡金色身影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景元记忆深处。
幼时在丹鼎司药田旁,他曾见过一幅画像,画中人身着同样的素色衣袍,眼神淡漠却带着悲悯,下方题着“悯世仙尊”四字。
那是他的师祖古月方源,是罗浮的悯世仙尊,也是宇宙中人人惧怕的斩命魔尊。
景元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长刀险些脱手。
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先前的警惕瞬间被震惊取代:
“师……师祖?”
方源这才缓缓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镜流在哪?”
这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景元心头。他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紧紧攥着长枪的枪杆,指节泛白。
百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镜流魔阴身失控,黑色戾气萦绕周身,裂玉剑直指云骑卫。
他为了阻止她,被迫出手,长刀划破她的肩头,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后来,镜流带着伤离开了罗浮,从此杳无音讯。
而罗浮上下,都在传镜流是因不满罗浮的规矩,勾结丰饶孽物,叛逃而去。
“师傅……”景元的声音干涩,他不敢说出真相,只能含糊其辞。
“她……她百年前离开了罗浮。”
“云骑卫找遍了周边星球,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他刻意避开了“被自己砍了一刀”的细节,甚至不敢抬头看方源的眼睛。
方源的目光落在他紧握长刀的手上,又扫过他肩头。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蓝色剑气,与镜流的裂玉剑气息一致。
他没有点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有人说,她是因魔阴身,才叛逃罗浮?”方源突然开口,语气没有起伏,却让景元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景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他虽然对外是这么说,但师祖刚回罗浮,怎么会知道?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源看着他慌乱的模样,淡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早已通过留在罗浮的仙元印记,感知到了半年前那场争斗的痕迹,也知道镜流离开时带着伤。
景元隐瞒真相,或许是为了保护镜流,或许是怕他问责,可这份隐瞒,却让他心里的担忧更甚。
镜流带着伤,又没有压制魔阴身的药材,这百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
“我知道了。”方源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空间波动再次泛起,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师祖!”景元突然出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您……您要去找镜流大人吗?她的魔阴身还没控制住,很危险!”
方源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
“罗浮有你,我放心,现在的你很出色。”便彻底消失在原地,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仙元气息。
景元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刀垂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
云骑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望着方源消失的方向,心里又悔又怕。
悔自己没能留住镜流,怕师祖找到镜流后,会怪罪他当年出手伤了她。
而另一边,方源已瞬移到了丹鼎司。
院内的药田比记忆中荒芜太多,当年他亲手开辟的十二畦药田。
如今只剩三畦还种着普通草药,其余的要么长满杂草,要么被碎石覆盖。
最靠近殿门的那一畦,曾是他专门培育凝魂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干裂的土地,连一丝灵气都寻不到。
“仙尊……您终于回来了!”
白发药师林伯拄着药杖匆匆赶来,袍子上还沾着药渣,见到方源的瞬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他颤巍巍地引着方源进殿,案上摊着数十卷草药图谱。
每一卷的末尾都写着“无替代”“效微”的批注,墨迹层层叠叠,显然是多年积累的结果。
“清灵丹的药材,还是没找到?”
方源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殿内的药柜。
半数抽屉空着,剩下的也只装着少量普通草药,标签上的字迹褪色严重。
林伯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时露出几株枯萎的植物,叶片蜷缩发黑,早已没了生机:
“这是上个月在邻域的陨星坡找到的,外形和凝魂草相似,可药师们试过,药性不仅相冲,还会刺激魔阴身的戾气。”
“至于镇阴花,除了您当年在丹鼎司种的那几株,这百年间连幼苗都没见过。”
方源接过那几株枯萎的草药,仙元悄然注入,却只感受到一股驳杂的浊气。
他想起沉睡前的日子,每天清晨都会来药田,用自身仙元灌溉凝魂草。
看着淡金色的仙元顺着叶脉流转,那时镜流还会站在田埂旁。
抱着剑打趣“师尊种的草,比教我剑还上心”。
可如今,药田荒芜,人也未归。
“景元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林伯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百年前镜流大人离开后,他既要处理罗浮的公务,又要派人寻找镜流大人。”
方源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殿后的他的丹房。
丹房的门是锁着的,锁上锈迹斑斑,他抬手用仙元化开,推门时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房内的丹炉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炉底积了厚厚的灰,炉壁上的仙纹也黯淡无光。
他走到炉边,指尖拂过炉壁,突然顿住。
那里刻着一道浅痕,是当年镜流练剑时不小心劈到的,后来她还偷偷用仙元修补过,却没补全。
“镜流的伤,应该还没好。”方源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能感知到,景元身上的剑气与镜流的气息有过剧烈碰撞。
以镜流当时魔阴身失控的状态,定然伤得不轻。
林伯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仙尊,您要是想找镜流大人,老臣这里有一份云骑卫整理的线索。”
“他们在苍琅星发现过镜流大人的剑气痕迹,只是那里丰饶孽物众多。”
“景元将军怕打草惊蛇,一直没敢派人深入搜索。”
方源接过林伯递来的卷宗,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
苍琅星,那是他当年与星神一战的地方,残留着大量的孽物气息。
镜流去那里,多半是想寻找压制魔阴身的方法,却不知那里的环境,只会让她的情况更糟。
“丹鼎司的药田,我会重新清理。”方源合上卷宗,语气恢复平静。
“你让人准备些灵壤和种子,三天后,我要重新种下凝魂草。”
林伯愣了愣,随即激动地躬身应道:“是!老臣这就去办!”
方源走到丹房窗前,望着院内荒芜的药田。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淡金色的仙元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
他知道,找到镜流不难,难的是治好她的魔阴身。
以他现在刚睡醒的实力,还做不到治疗镜流。
没有凝魂草和镇阴花,就算找到她,也只能暂时压制她的戾气,也治标不治本。
“镜流,再等等我。”方源低声呢喃,目光望向遥远的苍琅星方向。
“等我种出凝魂草,炼制出清灵丹,就带你回家。”
而此刻的苍琅星,一处废弃的矿洞内,镜流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裂玉剑插在身旁的泥土里。
她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黑色的戾气在她周身萦绕,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师父……”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