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客房的窗棂透进晨雾,淡金色的晨光落在镜流眼睫上时。
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青纱帐,空气中飘着凝魂草的清苦药香——这味道像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让她想起百年前在丹鼎司药田旁,师尊方源教她辨认草药的模样。
“醒了?”
方源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温和中带着几分沙哑。
镜流猛地转头,看到他坐在床沿,素色衣袍的胸口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剑痕。
那是昨天她用剑刺穿的地方。
记忆瞬间翻涌,魔阴身发作时的暴戾、剑刺进他身体的触感。
还有他抱着她时掌心的温度,全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师父……”镜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眶瞬间红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冷静,反而猛地撑起身体,伸手抓住方源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方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温声道:
“别急着起来,你的经脉还没恢复,林伯刚熬了药,等会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镜流突然扑进他怀里。
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别离开我,师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
“昨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但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直陪着我。”
方源身体一僵,随即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的仙元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帮她舒缓经脉的酸痛。
“我没怪你,”他轻声说,“也没打算走,我会一直留在罗浮,直到你的魔阴身彻底好起来。”
“只是到魔阴身好起来吗?”
镜流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神却带着几分偏执的亮。
她指尖划过方源胸口的剑痕,指甲轻轻掐进他的衣料里。
“如果我的魔阴身永远好不了呢?如果我以后还会失控,还会伤你呢?你是不是就会像百年前一样,丢下我,自己走了?”
方源看着她眼中的偏执,心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百年的等待和痛苦,早已在她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让她变得敏感又执拗。
“不会的,”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当年是我没办法,为了抵御星神余孽,只能耗尽仙元沉睡。”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回来了,我会治好你的魔阴身,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再丢下你。”
“真的吗?”镜流追问,身体贴得更近了,几乎完全靠在他怀里。
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仙元气息,这气息让她感到安心,却也让她更加害怕失去。
“那你以后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丹鼎司的药田你要种凝魂草,我帮你浇水,你要炼制清灵丹。”
“我帮你看火,就算是去见景元,去处理罗浮的公务,也必须让我跟着,好不好?”
她的语气带着恳求,眼神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方源能感觉到,她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还没从昨天的失控中完全平复。
也还在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好。”他没有犹豫,轻轻点头。
“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不离开你的视线。”
听到他的承诺,镜流眼中的偏执才稍稍褪去,她重新埋进他的胸口,双臂缠得更紧了,像是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
“师尊,我好怕。”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昨天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好怕我真的会杀了你。”
“好怕你会像别人一样,觉得我是怪物,是叛逃者,然后再也不要我了。”
方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不是怪物,也不是叛逃者。”
“当年你离开罗浮,是因为魔阴身失控,是为了不伤害别人。”
“我知道你的苦衷,景元也知道,罗浮的人迟早也会知道。”
“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没人敢再把你当成怪物。”
“那景元呢?”镜流突然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他昨天为什么没来看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伤了云骑卫?是不是还觉得我会威胁到罗浮?”
方源看着她眼中的警惕,知道她心里还在介意当年景元出手伤她的事,也还在担心罗浮的人不接纳她。
“景元没有怪你,”他耐心解释。“
“昨天他本来想来的,但我让他先去处理云骑卫的公务了,毕竟罗浮还需要他坐镇。”
—他知道你醒了,肯定会来看你的,而且他心里一直很愧疚,觉得当年不该对你出手。”
“我不要他来看我。”镜流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任性。
“我只要师父陪着我就够了。”
“其他人都不重要,罗浮也不重要,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的话带着几分极端,却也透着她对他的依赖。
方源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
“好,都听你的。现在先把药喝了,林伯熬了很久,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起身想去端药,却被镜流死死拽住衣袖。
“我不喝。”镜流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又透着几分偏执,“除非你喂我。”
“而且你不能离开我,要一直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喝。”
方源无奈又心疼,只能顺着她的意,转身端来药碗。
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镜流乖乖地张开嘴,药汁很苦,她却没有皱眉,反而看着方源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他没有离开。
一碗药喝完,方源刚想把碗放下,镜流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师尊,你听。”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
“我的心跳很稳,是不是说明我的魔阴身好多了?是不是说明我以后不会再失控,不会再伤你了?”
方源能感觉到她胸口的心跳,平稳而有力,确实比昨天好了很多。
“是。”他点头,眼神温柔。
“你的魔阴身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按时喝药,等我种出凝魂草,炼制出清灵丹,就能彻底好了。”
“那凝魂草什么时候能种好?清灵丹什么时候能炼制出来?”
镜流追问,眼神里满是期待,又带着几分急切。
“我想快点好起来,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师父,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快了。”方源安抚道。
“药田我已经让林伯清理好了,明天就能种下凝魂草的种子,用我的仙元灌溉,最多半个月就能成熟。”
“清灵丹的炼制也很快,只要药材够,三天就能炼好。”
“半个月……”镜流低声重复,手指轻轻划过方源的手腕,眼神里带着几分偏执的期待。
“那这半个月,师尊要一直陪着我,不能离开丹鼎司,不能去见其他人,好不好?”
“我会帮你打理药田,帮你准备炼丹的材料,我会很乖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方源看着她眼中的期待和偏执,知道她是怕这半个月里会发生什么变故,怕他会突然离开。
“好,”他没有犹豫,轻轻点头。
“这半个月,我一直陪着你,就在丹鼎司,不离开,不见其他人。”
听到他的承诺,镜流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像晨光一样温暖,驱散了她眼中的偏执和不安。
她重新靠在方源怀里,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轻声呢喃:
“师尊,有你在真好。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永远都不会。”
方源轻轻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心里满是心疼和坚定。
他知道,镜流的偏执是百年痛苦留下的印记,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但他有耐心,也有决心,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彻底走出阴影,直到她不再害怕失去。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晕。
丹鼎司的药田里,林伯已经开始忙碌,翻土、施肥,准备种下凝魂草的种子。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方源知道,只要他陪着镜流。
只要凝魂草能顺利生长,罗浮的平静,他们师徒的相守,终将长久。
而此时的将军府,景元站在窗前,望着丹鼎司的方向,脸上满是担忧。
他昨天本来想去看镜流,却被方源拦住,说让镜流先好好休息。
现在听到手下说镜流已经醒了,他心里既松了口气。
又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镜流醒了之后,会不会还在介意当年的事。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将军,要不去丹鼎司看看吧?”旁边的彦卿建议道。
“师祖刚醒,肯定需要人照顾,而且仙尊也需要帮手打理药田。”
景元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不了,师祖说让镜流先好好休息,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等过几天,镜流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再去道歉,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她。”
他转身回到案前,拿起桌上的卷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昨天演武场上的画面,镜流失控的模样,方源被剑刺穿胸口的模样。
还有彦卿说的话——原来师祖就是悯世仙尊,原来镜流大人的魔阴身,一直都是师祖在担心。
“希望镜流大人能早日康复,希望师祖能一直留在罗浮。”
景元轻声呢喃,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知道,只有方源师祖在。
镜流才能真正好起来,罗浮才能真正恢复平静。
丹鼎司的客房里,镜流靠在方源怀里,渐渐睡着了。
她的眉头舒展,嘴角带着笑意,像是做了个好梦。
方源轻轻抱着她,没有动,生怕吵醒她。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满是坚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丢下她,绝不会再让她独自承受痛苦。
他们师徒的羁绊,终将跨越百年的时光,在罗浮的土地上,一直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