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指尖拂过镜流发间落雪时,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只像在触碰一件精心保管的器物。
十年光阴在他掌心不过是段需要计算的刻度。
竹屋檐下那串镜流亲手串的风铃,于他而言也只是伪装温情的道具。
从始至终,他都清楚,要踏上永生之路,这具鲜活的躯体终将成为祭品。
每日晨光穿透雾霭,方源会准时醒来。
他看着镜流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淡阴影,听她呓语里夹杂的斩妖旧事。
神情与平日里观察山间云雾流转并无二致。
有次镜流察觉到他的注视,笑着打趣:“又在看我这老太婆?”
他指尖停在她眉骨那道浅疤上,语气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
“你模样未变,谈不上老。”
镜流从枕下摸出盛着驻颜符的木盒,盒底“愿君无忧,岁岁长安”
的细字浸着她半生温柔。
方源接过玉符,指腹划过符面纹路,随即又放回盒中,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我要的不是几百年,是永远。”
镜流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却没再看她——他早已知晓,这枚玉符,从来不是他的终点。
第七年秋,方源去山外买桂花糕,归途撞见黑袍人炼化丹时,脸上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黑袍人刚开口提及“心核”,他便打断对方:
“至爱者的心脏,可助凡人挣脱岁月束缚,对吗?”
黑袍人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阁下倒比我清楚。”
方源攥紧腰间那柄镜流锻造的短剑,剑身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无需多言,我自有打算。”
回程推开竹屋门,镜流正煮着茶,见他回来便起身递过茶盏。
水汽氤氲中,她察觉不到他指尖残留的黑雾气息,只笑着说: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方源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没在他掌心留下半分暖意:“路上没耽搁。”
他坐在窗前,看着镜流忙碌的身影,思绪已在盘算何时动手。
他需要等一个最平静的时刻,让这场“必要的牺牲”显得不那么突兀。
镜流魔阴身复发那晚,咳得无法安睡,脸色苍白如纸。
方源坐在床边,看着她蜷缩的身影,眼神没有半分怜悯,只像在确认祭品是否仍保持着“纯净”。
他伸手探向她的脉搏,指尖感受到的跳动有力而鲜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时机快到了。镜流以为他在担忧,轻声安慰:
“无妨,魔阴身又犯了。”他收回手,淡淡应了声:“嗯。”
除夕夜里,竹屋暖炉烧得正旺。
镜流包着饺子,往他碗里夹了个饱满的:
“多吃点,明年还要陪我去长乐天看雪。”
方源夹起饺子,慢慢咀嚼,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镜流看着他,突然轻声问:
“方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抬眼,目光与她相对,语气依旧平稳:
“没有,只是在想明年的事。”
他说的是实话——他在想,等取了心脏,该如何炼化,该如何开启真正的永生之路。
夜半时分,方源睁开眼。身边的镜流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在她心口上方,没有丝毫犹豫。
窗外的雪落在竹屋上,簌簌声响像是为这场仪式伴奏。
他没有默念“对不起”,也没有丝毫动摇——从决定踏上永生之路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心软是最大的障碍。
指尖落下,触到镜流温热的肌肤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有力的心跳。
下一秒,他凝聚仙元,仙元如冰冷的利刃,精准地探向那枚“心脏”。
镜流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震惊与不解,她张了张嘴。
想看清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却只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很快就好。”方源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完成一件早已规划好的事。
“等我永生之后,会救你。”这句话更像一句必要的程序,而非承诺。
他看着镜流的眼神渐渐涣散,身体慢慢变冷,心脏被他握在掌心时。
还带着她的温度,可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黑袍人出现在门口,看着他手中的心脏,笑道:“阁下果决。”
方源没有看他,只是小心地将心脏收进早已备好的玉盒中,动作轻柔,却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在保护这件“关键道具”。
黑袍人又说:“心脏离体,魂飞魄散,她回不来了。”
方源终于抬眼,眼底没有猩红,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我知道。”
他有许多种方法能救活镜流,最简单的就是杀招“一点还真”
竹屋里的暖炉渐渐熄灭,方源抱着镜流冰冷的身体。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动作依旧平稳。
他走到窗前,拿起那枚镜流留下的驻颜符,看了一眼便扔进了炉灰里。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后来,丹鼎司的司鼎房成了禁地。
只是他再也不会有“幸福”的感觉。
从他选择这条路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把能感知幸福的那颗心。
连同镜流的心脏一起,永远留在了那个除夕的夜里。
( 写的有点早,谁将就看吧,嗯,这就充当一个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