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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尼斯被绑着上了逃生的飞船,和所有逃生的人一起被迫等待和期待自星间的救赎。

对于深陷不可逃离与自我拯救的灾难之中的人们来说,此时源自他人的援手便是相当于‘救赎’。

他们有足够的信用点,移民其他星球后也能够很好的继续生活下去,之后他们将会渐渐地忘记故乡发生灾难时那一刻慌张痛苦的心。

在更久远的时间过去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想起那一颗被红巨星吞噬掉的星球。

詹尼斯隔着防护罩眺望着赤红色的光球——那是原本被他们爱墨瑞得人称作‘太阳’的东西。

詹尼斯所处于的位置是一处极佳的可以清楚眺望到母星的地方,虽说此刻和太阳相比小小的星已经被前者的光芒所隐匿,让人根本看不到哪怕一个点。

但依旧没人会来这里直面故乡的离去,也可能是对此感到无所谓。

此时此刻,这里唯有詹尼斯一个人。

她静静地望着那颗红色的巨星,再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了人类自我的局限与宇宙的无情。

那些泛银河历史上记载的帝皇战争、寰宇蝗灾、第二次帝皇战争……在这一刻在脑海里稍微有些具象化了。

当宇宙的灾难袭来的时候,许许多多无知无觉的文明就是这样仓促地走进了终末的吧。

虽然她也亲眼见到过许多伟力与科技,可在注定湮灭的时刻到来的时候,这些都没有用。

连目前最高存在的星神也无法躲避自己的陨落。否则为什么会出现有陨落的星神呢?

詹尼斯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想着,慢慢地开始觉得自己是何其的无用啊。

作为医师,没能医治多少病人,作为乐队主唱,也没还没有唱够所有的激情。此时的她被困在了一方小小的世界里,被迫等待。

如同被虚无吞噬的过程。

“……”

“哟,主唱!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博纳姆。我们明明是找了一大圈!”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詹尼斯惊喜地回头,果然看到了吉他手吉米与鼓手博纳姆。“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詹尼斯与两人激动拥抱。“其他人呢?”

博纳姆苦笑摇头:“我们除了到这里来还能到哪里去?怎么来的…一大早就被叫醒然后送到这里来……”

“是啊,我和博纳姆还是到了飞船之后才知道爱墨瑞得发生了什么。之后我们两人就一直在找乐队的其他人。”吉米叹了口气道。

说到其他人的去处,博纳姆忍不住烦躁地用脚尖频繁点地:“其他人……我们找了好久,最后只找到了你,詹尼斯。”

“因为我们是有钱人,詹尼斯。”吉米无情地戳破了詹尼斯仅存的幻想。“飞船的票价过于高昂,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支付的代价。”

“大卫是孤儿,戴夫一个人要养五口人,席德是普通家庭…詹尼斯,他们上不来。”

“……”

吉米语气哽咽,在场的另外两人也陷入沉默之中,他们默契地转头,将视线放在母星的方向,心中猜测与估算着爱墨瑞得的位置。

良久,詹尼斯才转回头,与身后的两人重新对上视线。

“我说,我们几个…要不离开这里,回去吧。”

詹尼斯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

博纳姆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宕机,于是他只能疑惑地吐出一句“啊?”

吉米也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詹尼斯,我们最为亲爱的主唱…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詹尼斯立刻果断地回答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是认真的。”

“一想到我要像这样离开饱受灾难的故乡与朋友,我就忍不住地在心底唾弃我自己。”

詹尼斯抬手抚住自己的胸口。

“面对终末的未来,我要当一个逃跑的懦夫吗?不,我绝不要这样。所以,我决定了——”

詹尼斯眼神坚定的仿佛要去干一件大事,而接下来她的发言也确实证明了她要去干一件大事。

“我必须要证明,我们存在的痕迹不会消失,爱墨瑞得不会消失在红巨星的爆发中,它存在的痕迹会跟着我们的歌声一直存在。”

“所以你打算重新再组一个乐队传唱爱墨瑞得的故事吗?”博纳姆反问她。

詹尼斯坚定地摇摇头,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说道:

“不,我要直面星系的湮灭。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回去,回到爱墨瑞得去。”

詹尼斯与濒死的太阳对视。

“还记得那一首《廉价救赎》吗?里面的歌词——懦夫只会向外逃去,口中却嚷着救赎之名。”

“当然记得,那是你第一次和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后说的气话,然后将它改成了歌词编成了歌。”吉米眼中流露出怀念。

那是他们一起在爱墨瑞得上度过的或是快乐,或是悲伤的时光,怎么会忘记呢。

“那这个时候,不就是我履行我的口出狂言的时候了吗?”詹尼斯脸上浮现出笑容,“一个写出了这样歌词的人做了懦夫…先不说讽刺与否……”

“首先它就违背了我的原则啊。如果就这样离开,我还不如死在红巨星爆发之下。”

“我一定要回去,我要用我的音乐告诉全世界,给即将毁灭的世界的人们一份重燃的药方——

我们虽然必将消亡,但是我们的存在将成为永恒!”

“而我的父母们……我只能对不起他们了。谁叫我其实也是个偏执的病人呢?【混沌医师】在是医师的同时,其实也是被虚无吞没的【自灭者】呀。”

詹尼斯露出的笑容非常坦荡从容,只是在她眼神流转的时候,才能看出愧疚与不舍。

“你们要和我一起吗?虽然我很想有你们并肩同行,可是这到底是一趟送死的旅程,我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拒绝了也没关系,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应该是疯了。哈哈哈哈。”

“……我明白你想做什么詹尼斯,你想要让那些被迫面对毁灭的人们在死去的时候不是一种虚无悲观的心态死去,你想要和他们一起燃烧最后的生命,奏响存在的乐声。”

吉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你说的对。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亡的,哪怕逃离了这一时,也无法逃过全部。

但即使消失了,哪怕是浩瀚宇宙里,我们曾经存在过的历史、文明…哪怕后来这些也成为了传说与宇宙中的灰尘……但它们依旧是我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吉米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要去詹尼斯击掌:“来吧,主唱,让我们回去大闹一场吧!抛弃所有的犹豫,孤注一掷地投入到完全的燃烧中去!”

詹尼斯笑着与他击掌:“那你的家人呢?”

“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最不受重视的,连继承权都没有。”吉米洒脱地笑道,耸耸肩。“这次是恰好我们一家聚会,不然我可能还要在你之后上船呢。”

“……我想大哥大姐他们能代替我照顾好他们的,而我这个无用的孩子将会在银河的历史上留下不重要但精彩的一笔!”

“博纳姆你呢?”

“我……”

“我们一起!”

博纳姆还没有回答,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们就涌了上来,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也要回去!这样的等待和逃跑我受够了,我不如与你们一起回去!”

“我要回去,在地上给这抛弃故乡抛弃人民的渣滓们写一百首辱骂的歌!”

“怕什么死啊,早死晚死都是死!既然都要死,那死之前就做点疯狂的事!”

“……”

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们聚拢起来,他们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表达着自己誓要与故乡共存亡的决心。

很快就引来其他人,然后便是他们的父母亲朋……很快,场面也开始了混乱。

吵吵嚷嚷的让人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但博纳姆也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胸膛中跳的愈发激烈的心脏。

去他妈的!去他妈的移民!去他妈的懦夫!抛弃了文明的爱墨瑞得人算什么爱墨瑞得人!这样离开的人又凭什么能够记得爱墨瑞得?

爱墨瑞得还不是会迎来精神层面上的消亡?

所以……

“去他妈的!”

“我和你一起回去!”博纳姆掷地有声,“我们要回去告诉所有人,将我们的声音传达到整个宇宙…我们爱墨瑞得-3在毁灭之后也将会依旧存在!”

“永远存在!”

这之后,一艘小型飞船载着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们返回了故乡,如同彗星的回归。

而詹尼斯也戴上从妈妈那顺走的墨镜,酷酷地望着逐渐接近的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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