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出票成功”四个字幽幽发光。
叶辰的身体却空了。
那股搏命的亢奋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掏空的虚无。
冲动是魔鬼。
一听到零月说想去，他脑子一热，就定了两张一小时后起飞的头等舱机票。
花钱如流水。
他的心脏在一下下地抽搐。
这趟去蜀地，根本不是旅行。
是搏命。
是一场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豪赌。
赢了，十亿到手，庄园结界升到满级，从此铁壁合围，他可以安心躺平成一具真正的咸鱼。
输了？
他和零月，大概会成为三星堆博物馆里最新、也最邪门的展览品。
“叶辰，我们现在就走吗？”
零月从大床上跳下来，小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光彩。
对她而言，世界只有两种。
好玩的，和不好玩的。
而目的地，也只分两种。
有好吃的，和没好吃的。
“走！”
叶辰咬碎了后槽牙，从床上弹射而起，熄灭的眼底重新燃起名为“贫穷”的烈火。
六星危险度又如何！
为了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为了能安心在家看电影喝血袋的终极理想，别说三星堆，刀山火海也得给它闯穿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背后，是十个亿的房贷！
……
深夜的机场高速上，网约车飞驰。
司机是个健谈的大叔，车载电台正放着午夜档的悬疑故事。
“……要我说啊，这三星堆，那叫一个邪乎！挖出来的东西，跟咱们历史书上写的，完全就不是一个路子！就说那个青铜大立人，那造型，那对招风耳，活脱脱就是外星人……”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神秘感。
叶辰靠在后座，闭着眼，每一个字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对“三星堆”三个字，格外敏感。
“我跟你说啊叶辰。”
零月的小脑袋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刚才在网上查了，蜀地最好吃的东西，叫火锅。”
叶辰的胸口猛地一闷。
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零月查的，绝对是那种人均消费四位数起步，把盘子当艺术品卖的顶级餐厅。
“咳，那个……火锅容易上火，小孩子还是少吃。”他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钱包。
“可是，”零月指了指自己白皙光滑的小脸，一脸认真，“我不会上火。”
叶辰无言以对。
他怎么忘了，这家伙的生理构造，跟人类就不是一个物种。
机场贵宾休息室。
零月捧着一杯六十八块的鲜榨果汁，小口小口地嘬着，幸福地眯起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
叶辰在旁边心算。
两张头等舱机票，四万。
打车，八百。
一杯果汁，六十八。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坐飞机。
他是在烧钱。
亿万富翁挥金如土的快乐，他刚体验过。
现在，他又重新体验到了月薪三千时，对每一笔开销都胆战心惊的卑微。
飞机起飞。
黑夜，是零月的主场。
她的精神好得惊人，一双紫眸在机舱昏暗的灯光下，比星辰还要明亮，正兴致勃勃地用平板电脑研究蜀地的“美食地图”。
叶辰却感觉到了倦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疲惫。
从秦始皇陵顶上下来，又在迷雾之森跟女猎人玩了一把极限心理战，现在又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六星级“作死圣地”。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想睡。
可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系统面板上那个“10,0000,0000”的恐怖数字。
“叶辰，你看这个，叫‘九宫格’，好厉害，一个锅可以吃九种味道！”
“还有这个，‘冰粉’，亮晶晶的，像碎掉的水晶。”
“哇，这个毛肚……是什么动物的肚子吗？可以生吃吗？”
叶辰被她摇晃着胳膊，强行从“破产焦虑”中拖拽回现实。
他看着那双求知欲旺盛的纯真眼睛，只能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到了都带你去吃，管饱。”
还能怎么办？
自己养的祖宗，除了宠着，还能咋地。
就在叶辰盘算着吃完火锅自己还剩多少钱时，零月忽然安静了。
她的小鼻子在空气中轻轻翕动，侧过头，望向舷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
“叶辰。”
“嗯？”
“下面的味道……变了。”
叶辰精神陡然一振，【暗夜感知】瞬间开启。
飞机正在穿越云层，下方，一片广袤盆地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城市的灯火汇聚成不规则的光斑，如同碎金洒在大地上。
在他的感知地图里，这片土地的能量场，确实与东部沿海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温润，又带着一丝辛辣的奇特气韵。
无数驳杂的灵气，像是被熬进了一锅沸腾的火锅底料，彼此交织，形成一种浓厚而独特的“味道”。
“闻起来……”
零月用力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麻麻的，辣辣的。”
“感觉，这里发生过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
叶辰的心，向下一沉。
连零月都用“好玩”来形容，那对他这种咸鱼来说，恐怕就是“要命”了。
……
凌晨三点半，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
一股混杂着水汽与植物芬芳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
即便是深夜，这座城市似乎也并未完全沉睡。
叶辰在市中心订了家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私密，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一进房间，叶辰就想把自己扔进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大床里。
然而，零月毫无睡意。
她像一只好奇的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沉睡与苏醒交织的城市。
她回过头，紫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我们……去吃火锅吧？”
叶辰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三圈，最终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行。”
造孽啊。
他这个身价近两千万的“穷人”，大半夜不睡觉，还要陪着一个灭世级的祖宗，去消费一顿不知几百还是几千的夜宵。
两人走出酒店，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
叶辰凭着白银伯爵的敏锐感知，很快找到了一条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牛油香味的美食街。
一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招牌亮得晃眼。
就在叶辰准备带零月进去，完成“喂食任务”时。
零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那家火锅店。
她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她的目光，穿过街道，穿过楼房，望向这座城市的更深处，望向那片被灯火与黑暗笼罩的广袤大地。
那双纯净的紫色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深深的，源自灵魂的……困惑。
“叶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恍惚。
“我好像……闻到那个‘金色的味道’了。”
叶辰心头一紧：“就在这附近？”
“不。”
零月缓缓摇头。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不规则的圆形，将他们脚下，以及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圈了进去。
她的表情，像一个站在时光尽头的考古学家，在审视一处被尘封了亿万年的宏伟遗迹。
“不是附近。”
“是……所有。”
“这座城市，好像……是建在一块巨大的，碎掉的金色盘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