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景仁宫内,今日的晨风都似乎带着一股血腥气的甜腻。

皇后端坐主位,指尖捻着佛珠,那颗颗饱满的紫檀在她手中滑过,却压不住殿内几近沸腾的恶意。

华妃来得极早,一身宝蓝宫装,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她那双丹凤眼,毫不掩饰地在殿内逡巡,像是在寻找即将上台的献祭品。

殿门外,太监的唱喏声不大,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莞嫔娘娘到——”

“碧官女子到——”

一前,一后。

两个称呼,泾渭分明,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开了这场好戏的帷幕。

满殿妃嫔的目光,瞬间化作了实质的针,齐刷刷地刺向门口。

甄嬛走在前面。

她面色微白,唇上却点了一抹最正的红,像雪地里开出的花。一身淡雅的嫔位常服,被她穿出了不可侵犯的距离感,脊背挺得像一杆翠竹。

跟在她身后的,是碧官女子。

曾经的浣碧,此刻套着一身崭新却粗糙的官女子制服,像一件不合身的囚衣。她低着头,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地缝里,那张与甄嬛酷似的脸,此刻只剩下仓皇与难堪。

这哪里是主仆,分明是一场活生生的示众。

甄嬛领着她走到殿中,裙摆划出冰冷的弧度,稳稳下拜。

她的声音平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

“臣妾,携碎玉轩碧官女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浣碧跟着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哟,这可真是天大的稀罕事。”不等皇后发话,华妃那淬了蜜糖的尖利笑声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莞嫔妹妹。”

“妹妹真是好手段,咱们挖空心思固宠,都还不及妹妹有魄力。直接将自己房里的人送到龙床上,这份‘贤德’,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

她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射向角落里正襟危坐的孙妙青,声音扬得更高了。

“慧嫔,你瞧瞧,你可得好好学学!你若也送个机灵的丫头过去,说不定皇上一高兴,你那春熙殿,如今就不止一个皇子了!”

这话,既是羞辱甄嬛,也是在诅咒孙妙青。

一旁的富察贵人立刻用帕子掩住唇角,娇笑道:“华妃娘娘这话可说错了。慧嫔娘娘是何等家教,哪里懂得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法子?”

一唱一和,像两面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甄嬛的脸面上。

指甲刺破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

甄嬛垂着眼,面无表情,仿佛她们议论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打破了这精心编织的羞辱之网。

“哎。”

孙妙青叹了口气,竟真的蹙起眉头,一脸认真地看向华妃。

“华妃娘娘这倒是提醒臣妾了。”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连皇后捻动佛珠的手,都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只见孙妙青煞有介事地端详着自己身后的春桃,随即摇了摇头,满脸的惋惜。

“不行,这营生,做不得。”

华妃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什么营生?”

“自然是娘娘说的那营生。”孙妙青放下茶盏,掰着手指,像个精明的账房先生,一笔一笔地算给她们听。

“其一,臣妾宫里这丫头,瞧着太老实,送过去怕是会冲撞龙颜,那可是大罪过。”

春桃在后面听得脸都憋红了。

“其二,这管教起来,可是个大麻烦。”孙妙青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华妃说:“娘娘您想,昨儿还跪着给您奉茶的人,今儿就成了姐妹,坐在您身侧。这规矩怎么论?她若是不懂事,仗着几分恩宠就忘了本分,那不是给自个儿添堵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浣碧,最后落回华妃脸上,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老成。

“说到底,这是笔赔本的买卖。”

“拿一个知根知底、用着顺手的臂膀,去换皇上一时半刻的新鲜感,赌赢了,不过是多个人分宠;赌输了,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最后两手一摊,痛心疾首地总结。

“里外里一算,风险高,进项少,还容易惹一身骚。这等亏本的账,臣妾可不干。”

一番话说得满殿妃嫔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把宫闱秘辛说得跟菜市场算账一样,还说得头头是道?

华妃一张美艳的脸憋得青紫交加,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派胡言!”

皇后看着底下这场失控的闹剧,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强行拉回。

“好了,都少说两句。”

她的目光落在甄嬛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宽厚。

“莞嫔,你有孕在身,还时时挂念皇上,这份心意是好的。碧官女子既是皇上亲封,日后便按规矩当差,你好生带着。”

她又转向浣碧,声音冷了三分。

“既得了主子的恩典,就要安分守己,莫忘了自己的本分。”

“臣妾……遵命。”

甄嬛叩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孙妙青端起茶盏,吹开茶沫,唇角勾起一抹无人读懂的笑意。

她知道,她今天这番胡言乱语,不是为了给甄嬛解围。

她只是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高坐其上的那两位。

别拿你们那套宅斗的规矩来算计我。

我的账本,跟你们不一样。

而跪在地上的甄嬛,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听着孙妙青那番荒唐却又字字诛心的话,心中那片被屈辱和背叛搅浑的泥潭里,竟奇异地沉淀出一丝清明。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皇后悲悯的目光,唇边,竟也泛起一个极淡极浅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感激,没有顺从。

请安的闹剧散场。

妃嫔们三三两两地离去,投向甄嬛的目光里,混杂着幸灾乐祸、鄙夷与探究。

甄嬛目不斜视,领着身后那个卑微的影子,一步步走下景仁宫的汉白玉台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看不见的冰刃上。

“嬛儿。”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甄嬛脚步一顿,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愉贵人沈眉庄快步赶了上来,她甚至没有看甄嬛身后的浣碧一眼,仿佛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她直接站到甄嬛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去我那儿坐坐吧,新得了些杭白菊。”

“去我那儿吧,姐姐。”

甄嬛的声音很静。

“我宫里,出了些脏东西,总要回去亲手扫干净。”

沈眉庄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回到碎玉轩,甄嬛看也没看殿外直挺挺跪着的浣碧,只对崔槿汐吩咐。

“把西配殿收拾出来。”

崔槿汐心中一凛,随即安定下来,恭声应道:“是。”

“还有,”甄嬛顿了顿,“官女子的份例,一分一毫,都按着宫规来。不必多,也别短了。往后,让她自己去内务府领月例,自己管着自己的人。”

这话,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跪在地上的浣碧,身子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甄嬛不再理会,携着沈眉庄进了正殿。

流朱奉上茶,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将殿门轻轻合上。

“她怎么敢!”沈眉庄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甄嬛的手,那手心一片冰凉。

“今日在景仁宫,华妃那张嘴,简直恨不得把你活活撕了!”

“现在气也无用。”甄嬛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们越是想看我失态,我越不能。”

她端起茶盏,指尖微微发白。

“只是我没想到,背后捅刀子的,会是她。”

沈眉庄眼中尽是疼惜,但很快,那愤懑便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冷静。

“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安分的,那双眼睛,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就是心太软。”

“是啊,心太软。”甄嬛低声自语,“我拿她当妹妹,她却拿我当梯子。”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沈眉庄压低声音,“就这么让她住在西配殿?日日在你眼前晃,给你添堵吗?”

甄嬛抬眼,眸中一片冷寂。

“堵?姐姐,从前我觉得堵,是因为还念着情分。如今情分断了,她于我而言,不过是个住在碎玉轩的末等嫔妃,一个皇上酒后兴起赏的玩意儿,还不配让我堵心。”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沈眉庄摇了摇头,神情严肃。

“嬛儿,你把她扔在西配殿,不闻不问,固然是解了一时之气。可你想过没有,她心有不甘,又已入了皇上的眼,若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岂不成了插在你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甄嬛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

沈眉庄继续道:“木已成舟,你现在罚她,是人之常情。但若一直将她踩在脚下,落在皇上眼里,难免有容不下人的嫌疑。与其让这泼出去的水便宜了别人,不如——”

她凑近甄嬛,一字一句道。

“不如将她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甄嬛猛地抬眼,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姐姐的意思是……”

“扶持她。”

沈眉庄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与其让她成为别人的棋子来对付你,不如让她成为你的棋子,去固你我的恩宠。她是你的人,她若得宠,荣耀终究是在碎玉轩,在你的身上。你亲自调教她,提拔她,皇上只会赞你大度。而她,由你一手扶持,将来是生是死,是荣是辱,不都在你一念之间吗?”

“这……”甄嬛心乱如麻,“我如何能忍受……”

“你拿她当妹妹,她却拿你当梯子。”

沈眉庄截断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既然她想当梯子,那你就亲手扶着她,让她看看,这梯子究竟能通向哪里。而你,又是如何站在梯子顶端,俯视着她的。”

殿内一片死寂。

甄嬛看着窗外,目光悠远。

这宫里,哪有什么姐妹情深,夫妻恩爱。说到底,可不就是孙妙青口中那笔算计得失的营生么。

沈眉庄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最阴暗也最理智的一扇门。

是啊,与其被动地承受背叛的痛苦,不如主动地将这背叛化为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姐姐放心,我没事。”甄嬛转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韧。

“姐姐说的是,我不能只图一时痛快,反倒为将来埋下祸根。”

她将茶盏放下,发出清脆一响。

“她想当主子,我便让她瞧瞧,这碎玉轩,谁才是真正能定她荣辱的主子。”

***

送走了沈眉庄,甄嬛在殿内静坐了许久。

殿外,浣碧已经从景仁宫外,一路跪回了碎玉轩的青石板上,膝盖想必早已没了知觉。

整个碎玉轩,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一粒灯花的细微声响。

直到那烛泪积了厚厚一层,甄嬛才终于动了。

她没看殿外,只淡淡地对崔槿汐说:“让她进来。”

浣碧被两个小太监架进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几乎是瘫在了殿中冰凉的地砖上。

“小……主……”她一开口,声音就是破的。

甄嬛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连眼角都没分给她一个。

“这一声‘小主’,我可担不起了。如今你也是皇上亲封的官女子,见了面,该叫我一声莞嫔娘娘才是。”

这话轻飘飘的,却比耳光还响亮。

浣碧浑身一抖,绝望地磕下头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莞嫔娘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也是为了您啊!您怀着身孕,皇上他……”

“为了我?”

甄嬛终于放下了茶盏,发出清脆一响,打断了她的哭诉。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浣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身子,替我争了这份‘体面’?”

浣碧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泪痕和不解。

甄嬛忽然笑了,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

“浣碧,你是不是觉得,用一个贴身丫鬟,去换皇上一夜恩宠,再换一个官女子的名分,很划算?”

“我……我没有……”

“没有?”甄嬛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压得浣碧喘不过气,“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让你觉得,皇上会喜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情趣’?”

浣碧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人看穿了心底最不堪的秘密。

“是谁告诉你,凭着你这张与我相似的脸,只要得了机会,就能扶摇直上,不必再做任人差遣的奴婢?”

甄嬛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

“那你告诉我,你爬上龙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娘是罪臣之女?”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直直劈在浣碧头顶。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连嘴唇都在哆嗦。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点见不得光的野心,一旦被揭穿,不只是你,整个甄家都要给你陪葬!”

甄嬛的声音陡然转厉。

“父亲私纳罪臣之女,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那不是流放宁古塔那么简单,那是满门抄斩!”

“我没有想害你和爹爹……”浣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

甄嬛直起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让你不甘心了?”

“父亲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叫我好好待你。我带你入宫,就是想为你留心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为人正室。”

“将来你娘的牌位,也能堂堂正正地入我甄氏祠堂。”

“你的名字,亦可写上族谱。”

她看着这个与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妹妹,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散尽了。

“我为你铺好了阳关道,你偏要来这宫里,走这条独木桥。”

“长姐……”浣碧彻底崩溃了,膝行上前,扑过来死死抱住甄嬛的腿,“我糊涂!我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一次,我给您做牛做马……”

甄嬛闭上眼。

殿内,只剩下浣碧撕心裂肺的哭嚎。

再睁开时,那双美丽的杏眼里,已是一片寒潭般的死寂。

她抬起脚,用力,一寸一寸地,将浣碧死死抓住她裙摆的手指,踢开。

“起来。”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浣碧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她。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陪嫁丫鬟。”

甄嬛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碧官女子。”

甄嬛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你不是想当主子吗?”

“我成全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地上的浣碧如坠冰窟。

“往后,你就住在西配殿。”

“我会亲自教你,怎么伺候皇上,怎么在这宫里,做一个真正的主子。”

甄嬛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刚入手的器物,评估着它的材质与锋利程度。

“你若听话,我能让你得到的,远比一个曹琴默要多。”

她没有说不听话的下场。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现在,滚回你的西配殿去。”

甄嬛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把自己洗干净。我不喜欢皇上再来时,从你身上闻到这股子廉价的野心味。”

说完,她转身步入内殿。

殿门在她身后合上,将那劫后余生、夹杂着恐惧与茫然的呼吸声,彻底隔绝。

她赢了。

代价是亲手将心底最后一丝温情,碾成了齑粉。

夜色如墨。

崔槿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奉上一盏安神茶。

“主子,西配殿都已收拾妥当,碧官女子……已经过去了。”

甄嬛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言不发。

崔槿汐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问:“主子,您当真要……”

“槿汐。”

甄嬛打断了她。

“去库房,把我入宫时带进来的那匹湖水绿蜀锦,送到西配殿。”

崔槿汐的动作顿住了。

甄嬛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目光落在镜中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上,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

“告诉她。”

“从我碎玉轩出去的人,穿得太寒酸,丢的是我莞嫔的脸。”

“是。”

崔槿汐躬身退下,心中再无半分疑虑。

主子这不是在施恩。

这是在打磨一件兵器,并且告诉这件兵器,你的荣辱,你的光鲜,都源于我这个主人。

殿内,重归死寂。

甄嬛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镜中人的脸颊。

眉姐姐说得对。

孙妙青也说得对。

在这座宫城里,心软和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既然浣碧一心想做攀附的阶梯。

那自己,就亲手扶着她。

让她爬。

至于这阶梯的尽头,通往的是云端还是地狱。

那就要看她的造化。

以及……

自己的心情了。

***

请安的闹剧散场,安陵容一刻也未多留,足尖旋即转向春熙殿的方向。

一踏入殿门,那股在景仁宫沾染的,混着脂粉与恶意的腥甜气便被涤荡干净。

春熙殿内暖融融的,一股淡淡的乳香与安神香交织,熨帖着她紧绷的神经。

孙妙青刚喂完六阿哥,正抱着小小的婴孩在殿内踱步,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

“姐姐。”

安陵容走上前,先是屏息凝神地看了一眼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六阿哥,才将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真是晦气,冲了六阿哥的好日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一个下贱东西,竟也让她得了手。”

孙妙青拍着孩子的手未停,只抬眼看她,示意她坐。

“小声些,别惊着塔斯哈。”

安陵容连忙噤声,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胸口那股郁气却怎么也化不开。

“莞嫔也是,竟真能容下她。”

在她看来,这等背主的奴才,就该一碗药了结,或是直接丢进慎刑司,让她无声无息地烂掉。将这么个祸害摆在碎玉轩,无异于养虎为患。

“容不下?”孙妙青将睡熟的六阿哥交给乳母,自己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问,“这也是皇上亲封的官女子。妹妹,你觉得是一刀杀了她痛快,还是让她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更痛快?”

安陵容愣住了。

孙妙青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

“杀了她,是一次性止损。可旁人会议论莞嫔狠毒,这笔名声上的亏空,还得她自己想办法填。”

“可如今,人活着,成了碧官女子,那就是一笔看得见摸得着的‘活资产’了。”

孙妙青用杯盖撇着茶叶沫子,声音不高不低。

“你想想,这等于是莞嫔开了一家分号,分号的掌柜长得跟总号一模一样,用的还是总号的招牌。往后这分号是赚是赔,赚来的银子归谁,赔了钱谁来关门,不都是总号一句话的事?”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莞嫔如今是想明白了,与其让这把刀被别人捡了去捅自己,不如自己握在手里。让她去争宠,去撕咬,去当那条最凶的狗。咬赢了,功劳是主子的;咬输了,或是想反咬一口,随时都能宰了炖肉。”

“这笔投资,风险可控,潜在收益巨大。你说,莞嫔是不是算得极精?”

安陵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蹿上后颈。

她原以为那是一桩腌臜丑闻,孙妙青却三言两语,将其剖析成了一场明码标价、风险可控的投资。

“可是……那毕竟是骨肉相连的亲妹妹……”安陵容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姨娘。

“亲妹妹?”孙妙青笑了,那笑意凉薄,“妹妹,甄家可就两个女儿,哪来的陪嫁丫鬟也是亲妹妹?在这宫里,‘亲’这个字,最是虚无缥缈。有时候是靠山,有时候是刀。能握在手里的好处,才是真的。”

她话锋一转,看向安陵容。

“所以,别替她们费心了。莞嫔有了新刀,华妃和皇后也都有了新乐子。咱们,看戏就成。”

安陵容的心,奇异地定了下来。

是啊,有孙妙青在,她慌什么。

“姐姐说的是。”

孙妙青满意地点头,从一旁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一张绣样递给她。

“这是我新画的花样子,给六阿哥做肚兜正好。你素来手巧,帮我参详参详,这金鱼尾巴的纹路,用什么针法才最活泛?”

安陵容接过绣样,那上面是一尾吐着泡泡的锦鲤,灵动活泼。她瞬间将方才那些阴私算计抛在脑后,专注地研究起来。

“这鱼鳞若用平金绣,怕是有些沉闷了。依我看,不如用戳纱绣,再拿极细的银线勾边,灯下一照,那光泽才像是活的。”

“就依你。”孙妙青看她沉浸其中,脸上也露出笑意。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妹妹,莞嫔四月十七的生辰,你可听说了?”

“皇上把她的寿宴,交给了果郡王去办。”

安陵容正比划着针法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眼里是压不住的惊与羡。

“果郡王?”

她握着绣绷的手指收紧,连呼吸都忘了。

“那可是……泼天的恩宠。”

刚出了浣碧那等丑事,皇上不仅没有迁怒,反手就给了这么大一个恩典来安抚。这份荣宠,后宫里谁能企及?

“恩宠是真恩宠。”孙妙青放下茶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过这事儿,得两头算。”

安陵容不解地看向她。

“你想想,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操心一个嫔妃的诞辰?这叫差事外包,风险转移。”

孙妙青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果郡王风雅,品味上佳,活儿交给他,皇上放心,也省心。办好了,是皇上圣心独运,莞嫔与有荣焉;办砸了,那是果郡王办事不力,皇上毫发无伤。”

她顿了顿,看着安陵容若有所思的脸,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这更是做给满朝后宫看的。前脚你的人爬床,后脚我就给你办堂会。这是什么?这是公开声明:‘朕的人,朕宠着,谁也别想看笑话’。华妃在景仁宫那番话,皇上这是隔空甩了她一记耳光。”

安陵容脑中那团乱麻,像是被一把快刀瞬间斩断。她原先只看到了恩宠,却没看到恩宠背后这层层的算计和制衡。

“姐姐一说,我才明白。这哪里是办寿宴,分明是皇上在敲山震虎。”

“可不是么。”孙妙青笑了笑,“所以啊,咱们这位莞嫔,不仅半点事没有,反而因祸得福,恩宠更固。如今她手上又握着碧官女子这张牌,往后的日子,怕是更有得瞧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心里却又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甄嬛风头越盛,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如尘埃般渺小。

孙妙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点了点那张绣样。

“想那么多做什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只管看戏,顺便给自己也挣个好位置。”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

“别总盯着别人的风光,咱们得算计自己的进项。”

孙妙青的目光落在那张绣样上,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条活灵活现的金鱼。

“妹妹,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你为了给六阿哥祈福,亲手调配了一款能让人心神安宁的‘百福香’,会不会觉得你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更懂事,也更贴心?”

***

存菊堂里,药气混着草木的枯味,让这殿宇更添萧索。

皇帝踏进来时,沈眉庄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面无表情地饮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给皇上请安。”她放下碗,起身行礼,身姿挺拔,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试图驱散这满室的冷清,“身子好些了?”

“托皇上的福,已无大碍。”沈眉庄的声音平淡无波,福了一福,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却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的亲近。

皇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看着她苍白却依旧倔强的侧脸,心头无端升起一股烦躁。

“眉儿,从前的事,是朕对不住你。”

沈眉庄听了,竟是笑了。

那笑意极浅,却比哭更凉。

“皇上是天子。”

“天子,又怎么会有错呢?”

一句话,像一根冰刺,扎得皇帝心口发闷。他知道,她心里的那道门,已经对他彻底关上了。

再多说,只是自取其辱。

皇帝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你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挽留。

皇帝的脚步有些快,近乎是逃离了存菊堂。那股子憋闷的火气无处宣泄,脚下一转,径直走向了碎玉轩。

***

碎玉轩里,暖香浮动。

皇帝进门时,甄嬛正侧卧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呼吸均匀,似乎睡熟了。

他放轻了脚步,在榻边坐下,目光描摹着她安睡的侧脸。

许是他的注视太过专注,那浓密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皇帝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还装,睫毛都快扇起风了。”

甄嬛这才“悠悠转醒”,揉着眼睛,嗓音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与娇憨。

“四郎最会欺负人。”

她坐起身,皇帝的目光落在她额角。那日被猫抓伤的疤痕,至今仍留着一道浅浅的红印。

“朕赐的药,可有好好用?”

“日日都用着呢。”甄嬛指尖轻触额角,故作愁容,“只怕是要留疤了,往后成了丑八怪,四郎就不喜欢嬛嬛了。”

“胡说。”皇帝揽过她,顺手从妆台上拿起一支眉笔,“朕给你画一画,保管比从前更美。”

他让她靠在自己温热的怀里,执着笔,蘸了些许绯红的胭脂。

笔尖轻柔地落在她额间那道浅红的伤疤上,细细勾勒出一朵梨花的形状。

花瓣娇嫩,颜色鲜妍,衬得她原本雪白的肌肤,更似凝脂。

“这叫‘姣梨妆’,好看么?”

“四郎画的,自然是天下最好看的。”甄嬛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心念飞转。

她轻声说:“只怕宫里人见了,又要说四郎偏心臣妾,臣妾可担不起这名声。”

“朕就是偏心你,谁敢多话?”皇帝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眉宇间的郁结之气也散了大半。

甄嬛顺势靠在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前的龙纹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眉姐姐身子刚好,皇上也该多去看看她。她那人心气高,又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有言语不周之处,还请四郎多担待些。”

提起沈眉庄,皇帝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朕刚从她那儿过来,她待朕,冷得很。”

“姐姐那是心里苦,”甄嬛立刻为她开脱,“说起来,姐姐这场病,也多亏了温太医。若非他医术高明……”

话音未落,皇帝忽然开口:“说起太医,朕倒想起一桩事。”

甄嬛的指尖顿住。

来了。

她抬起脸,眸中满是纯然的关切:“不知是何事,能让皇上烦心?”

“敬嫔与朕说,那个治时疫的江诚、江慎,私下里收受贿赂,有权势的便优先医治,没背景的就往后拖延,简直枉顾人命。”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医德败坏至此!”

“臣妾也觉得,宫中时疫迟迟未平,怕是与此脱不了干系。”她顺着皇帝的话,随即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深处,“皇上可还记得,当初陷害眉姐姐假孕之人?”

皇帝的眼神瞬间锐利。

“朕自然记得。只是眼下时疫未平,不好动他们。”

“臣妾倒有一法,”甄嬛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沉稳,“不但能肃清时疫,还能让皇上名正言顺地处置了那起子小人。”

“哦?”

“皇上可召温实初来问话。臣妾听闻,江氏兄弟所用的方子,本就是温太医所拟,只是他们为邀功,将药性改得极为霸道。凡经温太医之手诊治的,病都好得快,且无后症。此事,皇上一查便知。”

她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而且,江氏兄弟,是华妃娘娘举荐的人。”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皇帝心头最敏感的地方。

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

旧恨新仇交织,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这两个奴才,朕断不能留!”

“皇上息怒。”甄嬛反手握住他微颤的手,“只是如今宫人都以为是二江的功劳,若此刻动他们,恐会人心惶惶,反倒让华妃拿住话柄,说皇上您卸磨杀驴。”

皇帝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怒火被她这番话浇熄,转而化为对她的欣赏与信赖。

“还是你想得周全,是朕心急了。”

他看着甄嬛,越发觉得她不只是个解语花,更是个能为自己分忧解难的臂助。

“不提这些烦心事。四月十七是你的生辰,你又怀着龙胎,朕要让内务府给你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甄嬛心中熨帖,面上绽开真切的喜悦。

“全凭皇上做主。”

殿内气氛正好,她状似无意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用一种天真的口吻轻声问:“皇上这么喜欢孩子,怎么华妃娘娘那里,总不见动静呢?”

一瞬间,殿内融融的暖意仿佛被抽干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背对着她。

“她不会有孩子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甄嬛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臣妾曾听闻,华妃娘娘早年小产,伤了身子……”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养心殿了。”皇帝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回头,径直朝殿外走去。

“恭送皇上。”

甄嬛跪在地上,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直到那片明黄的衣角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殿门。

她不会有孩子的。

皇帝方才说的,是“不会有”,而不是“不能有”。

一字之差,是恩赐,也是审判。

甄嬛的指尖,一寸寸收紧,攥住裙摆的丝线。

一种比冬日寒冰更刺骨的冷,从她心底最深的地方,无声地炸开。

原来,这宫里最深的情爱,和最冷的算计,都来自同一个人。

而他刚刚,才亲手为自己画上了这朵娇艳的梨花。

侠客书屋推荐阅读:我来自黄泉掀饭桌!小疯批夺回气运后不忍了一吻定情,总裁甜蜜囚爱开局逃婚,疯批太子穷追不舍穿成霸总娇妻失败后,在恋综选夫穿越四合院之我有系统我怕谁杂货铺通古今,我养的将军醋翻了快穿神君大人的糖去哪了逼她给白月光顶罪?渣父子我不要了师尊怎么那么撩你崽崽让哪里逃灵异界大佬:全家跪求我带飞江澄重生后开局出生在魔域盗墓,被偷听心声后我暴露了荒村血祭人在奥特:从海帕杰顿幼虫开始快穿阎罗王:这个女配不太毒惊!陆爷的心尖宠竟是马甲大佬HP万人迷在圣芒戈诱反派!勾疯批!顶级尤物撩疯了千方百计与千方百计快穿:殿下她是个万人迷重生80,从在大兴安岭打猎开始少年白马:把自己炼成药人霍格沃兹:魔法世界第一个资本家谁懂啊?我粉的主播成影后了!陈情令:如果长安牛马实录穿成反派大佬的漂亮毒妻七零:穿成了早逝炮灰她逆天改命书穿圣母女主:老娘双刀定人生娇美知青与糙汉酱酱漾漾的生活炮灰前妻觉醒后决定拿钱走剧情帝妃掌妖异血瞳乱天下在老师面前乱舞的麻瓜从mc开始的万界之旅逐星传说原神:我是天理,不是你们老婆!Re:艾蜜莉雅很想让我当王妃!特摄盘点:铠甲假面?统统碗里来炮灰太娇软,掐腰就会哭绑定神豪系统,我有亿点点钱侯府丑女,她又美又辣从合租开始恋爱穿越兽世,我家夫君超粘人钟小艾前男友,亮平公报私仇查我温助,听说你想结婚中间地带风雨凄凄花落尽大院娇妻美又飒,冷面硬汉要破戒
侠客书屋搜藏榜:王爷别虐了,你的暗卫娇妻早跑了影视遇上对的人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变形金刚】俘虏求生记重生后,阿姨卷起来弃女觉醒退婚后,清冷权臣他以身相许精灵:从当大木博士助手开始误撩顶级豪门大佬后被天天放肆宠快让开!那个女孩是我的人生如意全靠演技这个女主竟然是食死徒明日方舟:迷途的旅人重生为博士奴隶修仙传繁花错位似流年王妃状态易崩坏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开局就遭百鬼缠身要相信阳光总在久别重逢,傅先生总说我始乱终弃双面恋人我在斗罗开酒馆,醉倒朱竹清暗相思,无处说,夜来惆怅烟月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南街小子新书徒儿下山找师姐吧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八零二嫁小甜妻火影:斑爷等等我们不是兄弟情吗野小子与野百合太一神主之斗罗大陆梨子圆了小知青从末世来穿越后只想好好活着火影直播从剧场版开始变强从喰种开始我家当铺当鬼神我的二次元之旅,启程了闪婚大叔后,挺孕肚离家出走我才不是配角火影:人在宇智波,我能提取词条小道姑直播太准!日赚一亿成首富我们的岁月长河虎啸乾坤:万物传奇诡异修仙世界:我能豁免代价双世青佩十七时五十八分的落日快穿:炮灰剧本?抱歉我才是女主同谋合污【刑侦】杨然修仙传让你进宫当刺客:你居然偷了女帝的心
侠客书屋最新小说:一章一故事,来听我讲故事吧路人甲女配只想学习重生改嫁,前夫娶白月光悔断肠洪荒:斩仙七象伞,再无芭蕉扇蟑真人双生判词:诡镯定轮回斗罗鎏金幻龙我在修真界当杂役隐婚遇霸总:西疯子的贴身特助快穿之我是时空管理员家居厂那些人镇魂仙妃之王爷他笑里藏刀狠狠宠开局狙击侯亮平到我不吃牛肉以爱之名拥有你重案六组之李阳意外进入兽世后我摆烂了团宠囡囡是厨神:我的苹果通古今替罪出狱,总裁他悔疯了天命龙凤审神者来自修仙界重生之疯批太子妃要摆烂穿越元气星魂拯救灵心穿越MC,聊天群跟来了快穿任务以收到,下手狠点怎么了综影视:青丘女君情缘起宝可梦亚圣:去吧,到地平线重活一次,我要玩点不一样的贵族学院文路人甲怎么成了万人迷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四合院儿里的李大炮盗墓:与废物系统的第九次轮回情满四合院之签到人生我的快穿旅程失控!厉总会议室直播咬破我丝袜fate:我是仙舟将军!经典角色盘点:从铠甲特摄开始七零穿书:对照组夫妻闷声发大财侯门食香:系统带我宠夫逆袭灵笼:我竟是最后一名修仙者听到尸体心声,我在诡异副本杀疯莲花楼之吾与落儿四合院:何雨柱从1944年开始滴滴司机在异界龙脉为聘,白衣师父很撩人!孽镜判官:从拔舌地狱杀穿十八重替嫁冲喜,医妃摸上残疾王爷的腿群星:舰与灵能的太空歌剧物语迷雾塔楼hp:邓布利多家的孩子开局我成了白小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