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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厚重的红木门无声阖上,将外界的鼎沸人声彻底隔绝。这间沈老爷子专属的茶室内,只剩下几人凝重的呼吸和空气中飘散的药味余韵。阿龙如同冷峻的石狮立于老爷子身侧,王医生捧着那碗热气渐散的乌黑药汁,僵在原地。

沈老爷子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看不出波澜,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却微微一凝。“阴邪…入体?”他缓缓重复这四个字,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磨损的旧铜锣,“有意思。老头子我访遍国医圣手,用尽中西良药,都只说我这是脏腑衰竭,寒湿内蕴…几十年落下的病根。”他目光如电,直刺陈云,“你且说说,这阴邪…从何而来?”

陈云感受到两道实质般的压力——阿龙的审视冰冷如刀,王医生的眼神则充满震惊与强烈质疑。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并未躲闪,反而坦荡地迎向沈老爷子:“脉象沉迟,重按如缕,非独寒湿,更有阴浊凝滞之象。此非寻常天时寒湿所侵。”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额间比划了一下,“这股寒邪,盘踞之地不在筋骨,不在脏腑……”他语气陡然加重,“其根,系于‘神庭’!”

“神庭?!”一直极力保持冷静的王医生骤然失声,手中的药碗剧烈一晃,几滴漆黑的汁液溅落在洁白的羊绒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眼的污渍。身为顶尖的国手,他当然知道神庭穴位于眉心入发际五分,乃督脉要穴,上应天星,是神志所居!寒气盘踞于此,岂非直侵命魂?!

“无稽之谈!”王医生终于按捺不住,脸色因为激愤和某种更深层的恐惧而涨红,“督脉神庭乃清阳所聚,怎会容留阴煞邪气?年轻人,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此等耸人听闻之言,足以……”

“让他说!”沈老爷子猛然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王医生的激动。室内陡然寂静,唯闻沈老爷子略显粗重的喘息。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陈云,胸膛微微起伏,眼底深处翻涌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惊涛骇浪。“盘踞于神庭…”他喃喃道,每一个字都吐得极慢,带着一种沉坠般的重量,“说下去。”

陈云清晰地看到沈老爷子搭在扶手上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自己点中了某个惊世骇俗的隐秘。“此阴寒非天时之常,”陈云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隐隐带着金石之音,“其气冰寒彻骨,蛰伏如活物,丝丝缕缕缠绕元阳,吸食生机。此等寒煞……寻常汤药针石,如隔靴搔痒!”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敢问老爷子,您体内这股寒流蛰伏的时间,是否远超常人认知?是否有时感觉……它并非静止,反而随着某些特定的思绪起伏或…特定的地域方位,蠢蠢欲动?!”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

沈老爷子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一种近乎被剥开伤疤的痛楚!这少年……竟如亲历者般道破了他数十年深藏心底的恐怖感知!

阿龙背脊绷紧,全身肌肉贲张,如同一张拉到满弦的硬弓,看向陈云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凝重。王医生则僵在原地,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某些深藏在绝密档案库里的碎片,似乎正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血淋淋地揭开!

沈老爷子沉默良久,那沉默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终于,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陈小子……照你的法子。治!”这个“治”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更像是赌上一切的军令!

“需要一间静室。不准窥视,不准惊扰。”陈云目光扫过阿龙和王医生,“尤其是……神庭穴所在,”他语气森冷,“若有半分外力干扰,寒气反噬入脑,顷刻间便是……魂飞魄散!”这绝非危言耸听。

阿龙眼中精光爆闪,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躯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我守在门外!十步之内,绝灭生息!” 这是他的职责,更是他的誓言。王医生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阿龙那如同实质的凛冽杀气和沈老爷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下,颓然低下头。这已不是现代医学能插足的领域。

静室很快布置出来。是宏图府最深处一处完全由青条石垒砌的小型练功室,隔绝声响,气息凝滞。一张硬榻安置在中央,四壁空空。

陈云关紧厚重的石门,仿佛隔绝了整个人世。室内仅有角落一盏长明古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沈老,请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陈云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异常平静,却也异常空寂。

沈老爷子依言坐在榻上,除去厚重外套,仅着单薄布衣。没了衣物的阻隔,那股源自其体内的无形寒意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更加清晰地弥散出来,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都在急剧下降。陈云自身对于阴煞寒气的敏锐感应此刻如同被投入冰海的探针,激得他丹田内沉寂许久的《秘藏心鉴》气息都自发地微鸣起来。

他深吸一口石室冰冷干燥的空气,压住心底的悸动。在古灯昏黄的微光下,他缓缓张开左手五指。掌心白皙的肌肤纹路在光晕下若隐若现。没有任何征兆,一簇细若游丝、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气息自他指尖悄然溢出,凝聚成形!如有灵性般悬浮半寸,无声盘旋,散发出比室中寒意更甚、更精纯的冰魄气息!这是《秘藏心鉴》中以秘法炼化的“玄冰针引”,专克世间极阴寒煞!

沈老爷子浑浊的目光骤然一凛!以他深厚的修为,自然察觉到陈云掌中引出的这股力量本质的诡异与纯粹!这绝非世俗可见的任何手段!

陈云眼神专注,右手并指如剑,无声无息地点向沈老爷子的眉心——神庭穴!指尖距离皮肤尚有三寸,指尖凝聚的那缕冰蓝气引仿佛感应到什么,骤然发出“嗡”的一声轻颤!如同磁石相吸!

嗤——

就在针引颤鸣的刹那,异变陡生!

沈老爷子眉心处,那原本无形的阴寒之气仿佛受到了天敌的挑衅和吸噬,竟陡然喷薄而出!凝成一缕细微到肉眼难辨、却又幽邃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的灰黑细丝!宛如一条被惊醒的阴域邪虫,带着尖锐的意念嘶鸣(仅在陈云的感识中响起),恶狠狠地撞向那缕冰蓝针引!

两股同属至阴至寒、却本质截然相反的气息瞬间在方寸之间无声绞杀!恐怖的冰魄与阴煞相互湮灭、吞噬!静室内明明没有一丝风动,角落那盏古灯上的火苗却骤然疯狂摇曳起来,拉长的火舌疯狂扭曲摆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沈老爷子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感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嘴角竟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盘踞在神庭本源深处数十年的阴煞如同火山爆发,更凶猛地疯狂冲击他的识海!剧痛如同无数冰锥在颅内穿刺搅动!

“稳住!”陈云厉喝一声,声音如同寒铁砸落,竟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与定魄之力!他左手早已蓄势的印诀猛地变幻——“鬼手七封·第一印,锢灵!”

五指指间逸散出淡得几乎不见的白芒,闪电般印在沈老爷子头顶百会、前顶、后顶、络却四穴!

四道温润却蕴含着某种古老禁锢规则的意念瞬间沉入,如同锁链般暂时封固了沈老爷子翻腾的识海剧痛和部分躁动不安的精元!

剧痛稍减,沈老爷子强提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纯正的、难以言喻的冰魄本源之力正透过陈云点按在眉心的指尖传来,正与那疯狂反扑的灰黑阴煞激烈交战!每一次气息的碰撞湮灭,都有一股被精炼过的、如万年玄冰碎屑般的精华融入陈云的真气流转,随后又被他以某种玄奥的法诀重新引导回来,丝丝缕缕地注入自身已被阴煞侵蚀枯涸的经脉深处……

时间在无言的剧烈对抗中缓慢推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角落里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在一次次疯狂摇曳欲灭后,竟奇迹般顽强地维持着微弱的光亮。

沈老爷子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层铅灰死气般的寒青正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枯木逢春般的、难以置信的温润红晕!他那双原本被彻骨寒意折磨得黯淡浑浊的眼睛深处,如同经年的尘垢被拂去,丝丝久违的精光开始重新凝聚!

陈云额角早已被汗湿透,细密的汗珠沿着鬓角蜿蜒而下。每一次指尖那玄冰针引吞噬转化一丝阴煞本源,都像是冰河倒灌入他自身的经脉!《秘藏心鉴》运转到极致,丹田如同化为一座永冻冰渊,强行封冻炼化着那不断涌入的、精纯而霸道的凶煞能量。这种炼化,无异于引天火自焚!每一次都是对自身根基的淬炼与极限挑战!

石门外,阿龙如同一尊没有呼吸的铁铸雕像,纹丝不动地钉在那里。他感受不到石室内具体的气息变化,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门后传来的、那种让空气都为之扭曲战栗的高强度能量波动!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如同随时准备扑向地狱的猎豹!

王医生焦虑地在门外来回踱步,冷汗浸透了内衫。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里面没有声音,没有响动,如同死寂!每一次当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冲进去看看时,阿龙那冷如刀锋的眼神就会准确地锁在他身上,阻止他任何可能的妄动。

终于——

“咯吱……”

沉重的石门从内侧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陈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脸色苍白如纸,脚步有些虚浮,扶着冰冷的石壁才能勉强站稳。他衣衫后背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窟里打捞上来,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又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倾轧浩劫,眼神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阿龙!”陈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爷子……无碍了。带……带他休息。三天内,静养,不许任何人靠近扰其清静……”话未说完,他身体剧烈一晃,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阿龙身形如电抢入,一把扶住陈云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石室内——榻上,沈老爷子已改盘坐为侧卧,身上盖着薄毯。脸色竟是前所未见的安宁红润!鼻息平稳悠长,正陷入一种深沉至极的酣眠!那份沉睡中的平和与生机的流淌,是阿龙数十年来从未在老爷子身上见过的!

王医生急步抢进,手立刻搭上沈老爷子的脉搏。只搭了一瞬,这位见惯风浪的国医圣手便浑身剧震,双眼圆睁,瞳孔中爆发出骇然与狂喜的光芒!指尖下的脉象虽然略显虚浮,却再无半点那蚀骨钻心的迟涩冰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的、虽然尚弱但势不可挡的生机!如同被神眷顾!

“奇迹……简直是神迹……”王医生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阴煞……真的被压制了?!这……这不可能……”

陈云强撑着推开阿龙搀扶的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细若游丝:“只是暂时压制本源……根植神庭,如同跗骨之蛆…难除…还需……”话未说完,一股强烈的晕眩和更深沉的疲倦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阿龙沉默地看着怀中因精神真炁双重耗损过度而昏厥过去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石榻上宛如新生的老爷子,那张刚硬的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震撼与一丝难言的敬畏终于取代了惯常的冷峻。他微微侧身,对着怀抱中昏沉不醒的陈云,这位铁血护卫第一次用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与肃然,低沉地、不容置疑地说:

“陈先生大恩!阿龙…此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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