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屋美厦,绮罗珠翠,一切用度皆是顶尖,甚至远超正妃苏青青的规格。若只看这满室的奢华,云汐兰似乎是这府中最受眷宠的女人。然而,金丝鸟笼,终究是牢笼。
烛光下,云汐兰对镜而坐,镜中映出的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昔日尚存的几分丰润早已消失殆尽,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因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与恐惧,显得格外大,却也格外空洞。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上面依稀可见未完全消退的青紫痕迹。
夜复一夜,那些不堪回首的折磨,已将她从内到外都摧残得形销骨立。南宫景宸那扭曲的、夹杂着病态占有欲的“爱”,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血肉与灵魂。她对他,已无半分情意,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死了吧……就这样死了,或许就解脱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在她脑海中盘旋。每一次承受非人折磨时,她都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
可是,当她想起母亲李素心,想起母亲看着她出嫁时那殷切又不舍的眼神,那点求死的勇气便瞬间溃散。她是母亲唯一的依靠和指望,若她死了,母亲在这吃人的云府后宅,该如何自处?
向父亲云丞相求救?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她自己苦涩地掐灭。父亲眼中只有权势和云家的颜面。自己不过是个庶女,如今嫁入皇子府,无论内里如何,在外人看来都是高攀。父亲怎么会为了她一个庶女,去得罪一位圣眷正浓的皇子?只怕非但不会救她,反而会斥责她不懂事,连累家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如同黑暗中微弱的光点,闪现在她几乎僵滞的思绪里——大哥,云景然!
不同于父亲的冷漠与功利,大哥云景然为人正直,素有清名,如今更是官居吏部侍郎。他或许……他或许会看在兄妹情分上,怜悯她,帮她想想法子?哪怕只是让她能喘口气,能有一条活路!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让她死寂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机会终于在一个午后悄然降临。南宫景宸被德妃召入宫中,
云汐兰颤抖着手,她不敢用寻常墨迹,恐留下把柄,竟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她以血代墨,在一块撕下的白色内衫衬帛上,写下了一封字字血泪的求救信。
信中,她未有过多描述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只泣血陈述四皇子性情暴戾,常行“非常之举”,令她“身心俱碎,命若悬丝”,她“惧不能久活”,恳求大哥“念在兄妹一场,救救妹妹”,哪怕只是让她能“苟全性命于府外”,她便“此生无憾,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每一个血字,都带着她的恐惧、绝望与微弱的期盼。写罢,她已是泪流满面,几乎虚脱。
信被小心折好,趁着府中看守略有松懈。云汐兰的心腹丫鬟玲珑,对她忠心耿耿的少女,拼着被发现的风险,成功地送出了四皇子府,送往了吏部侍郎云景然的府邸。
这是休沐日,云景然在书房处理公文,收到这封带着淡淡血腥气的信时,他满是疑惑。然而,当他展开那血书,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瞬间如遭雷击!那熟悉的、属于妹妹汐兰的娟秀字迹,却用鲜血书写,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与恐惧,让他这个见惯官场风浪的吏部侍郎,也忍不住脊背发寒,怒火中烧!
他知道四皇子南宫景宸性情乖张,却万万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不堪!竟将他的妹妹折磨至此!
震惊与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与权衡。对方是皇子,是天潢贵胄,他一个臣子,如何能与之正面抗衡?直接状告御前?无凭无据,仅凭一封血书,非但扳不到四皇子,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汐兰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他拧眉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绝不能声张,但也不能不管!他立刻起身,研墨铺纸,用只有他们兄妹才懂的、极其隐晦的措辞,将云汐兰的遭遇和求救信息,通过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迅速传递给了九王府别院中的云芷凝。
他知道,如今能有能力、也有动机插手此事的,或许只有那个已然脱胎换骨、隐藏在迷雾之后的三妹了。
血书的送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已开始扩散。云汐兰在四皇子府地狱般的煎熬中,终于发出了她的求救之声。而这声音,正悄然传向能够听到它,并且或许有能力改变她命运的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