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御花园,榴花似火,睡莲初绽,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与湿润的水汽。相较于三皇子齐安邦在棋盘与书卷间展现的锋芒,四皇子齐定国则更偏爱这片生机勃勃的天地。他年方五岁,性情是五个孩子中最温和恬静的一个,眉目疏朗,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垂,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心安的柔和。
此刻,他并未像其他皇子那般在亭中学字或习武,而是独自蹲在太液池边的青石上,小手托着腮,专注地看着水中游弋的锦鲤。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清玥远远走来,并未立刻惊动他。她悄然运转读心术,并非不信任儿子,而是出于一种母亲的本能,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看似安静,却时常与花鸟虫鱼为伴的孩子,内心究竟是何光景。
与齐安邦那如同精密棋局般层层推演的心声不同,齐定国的心声纯净得像一汪山泉,带着奇特的韵律和画面感。林清玥“听”到的,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一种舒缓的、充满善意的情绪波动,如同无声的乐曲,轻轻拂过水面:
【……水里很清凉吧?红色的鱼姐姐,你的鳞片真漂亮……那边有片水草,可以去那里玩……】
就在这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只在池中央嬉戏的几尾硕大锦鲤,竟摆动着绚丽的尾鳍,缓缓向齐定国所在的岸边游来,在他面前的浅水处聚拢,甚至有一条胆大的,将脑袋探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紧接着,枝头几只羽毛艳丽、平日极怕生的珍禽,如珊瑚鸟、绶带鸟,也扑棱着翅膀落下,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跳跃鸣叫,声音清脆悦耳,却并无惊惶。更有一只御苑饲养的、通体雪白的孔雀,竟也拖着长长的尾羽,雍容地踱步而来,在离齐定国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歪着头打量他。
这一幕“万兽朝凰”般的景象,引得远远跟随伺候的宫人内侍们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林清玥心中微动,缓步走近。齐定国察觉到母亲,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母后,您看,它们都很开心。”
林清玥蹲下身,与他平视,柔声问:“定国,你能听懂它们说话吗?”
齐定国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困惑,仔细想了想,才用那稚嫩的嗓音认真回答:“儿臣……听不懂它们说的话。但是,儿臣能感觉到……它们是高兴,还是害怕,是饿了,还是想玩耍。”他指了指水中的锦鲤,“鱼姐姐觉得水很舒服。”又指了指树上的鸟儿,“小鸟在唱歌,因为它找到了一颗很甜的果子。”
林清玥的读心术清晰地捕捉到儿子此刻纯粹的心声:【母后也喜欢它们吗?它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不会伤害人的。】
这并非语言上的沟通,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与万物生灵的情感共鸣与情绪感知。这种能力,远比听懂兽语更为玄妙和强大。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嘶和人的惊呼声从远处的跑马场传来,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一名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马苑一匹新进的西域烈马突然发狂,踢伤了两名驯马师,正在场内狂奔,无人能近!”
齐珩闻言眉头一皱,正要下令调集更多人手,却见小小的齐定国站了起来,拉了拉林清玥的衣袖,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母后,那匹马儿很害怕,很痛苦,它不是故意的。”
林清玥与齐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齐珩沉吟一瞬,道:“带四皇子过去看看,务必确保安全!”
一行人移步跑马场。只见场中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烈马正人立而起,发出暴怒的嘶鸣,马蹄狂乱地蹬踏着地面,尘土飞扬。几名经验丰富的驯马师手持套索,却忌惮其狂态,不敢轻易上前。
齐定国被侍卫抱着,站在安全的围栏外。他看着那匹狂躁的黑马,小小的眉头蹙起。林清玥的读心术再次捕捉到儿子心中流淌的,不再是之前的愉悦,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焦急与安抚的意念:【别怕,别怕……这里没有伤害你的人……你很累了,停下来歇歇吧……】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齐定国示意侍卫放下他。他独自一人,迈着小短腿,缓缓走向那匹依旧处于狂躁状态的烈马。
“四殿下!危险!”驯马师惊呼。
齐定国却恍若未闻,他在离马头尚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仰起小脸,望着那双因惊恐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马眼。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它。
奇迹发生了。那匹原本暴烈难驯的骏马,嘶鸣声渐渐低缓下来,狂乱的步伐也开始变得迟疑。它打着响鼻,低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巨大的马蹄不安地刨着地,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戾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齐定国这才慢慢上前一步,伸出小手,并未直接触摸,只是虚悬在马颈附近,口中发出极其轻柔的、不成调的低语,仿佛在哼唱一首安眠曲。
那匹高大的黑马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它低下头,温顺地用鼻子蹭了蹭齐定国的小手,发出了一声近似呜咽的、委屈的轻嘶。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慑住了。方才还束手无策的驯马师,此刻看向那小小身影的目光,已充满了敬畏。
齐珩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能与动物沟通的孩子,更看到了这种能力背后,在探查敌情(利用鸟兽)、传递消息(驯养信鸽鹰隼)、甚至在战场上影响敌方战马等诸多领域,所蕴含的无可估量的巨大潜力!
林清玥收回读心术,心中了然。定国的能力,源于一颗至纯至善之心,能与万物共情。这能力并非刻意操控,而是自然的吸引与安抚。她轻轻握住儿子的手,低声道:“定国做得很好。”
齐定国仰起脸,笑容纯净:“母后,马儿不害怕了,它说它的蹄子里扎了一根很疼的小刺。”
驯马师闻言,连忙上前检查,果然在那匹此刻已十分温顺的黑马左前蹄蹄缝中,找到了一根深深嵌入的木刺。拔出之后,马儿亲昵地蹭着定国,再无半点狂态。
经此一事,“四皇子能通兽语,得百鸟朝凰”的传言不胫而走,为他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而祥瑞的色彩。齐珩与林清玥都明白,这个性情温和的儿子,其身上所蕴藏的力量,或许将在大齐未来的江山社稷中,扮演着任何文臣武将都无法替代的特殊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