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台上，云海在脚下翻涌，日光透过稀薄的云气，洒下斑驳的光影。墨衡那看似随意的问题，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归墟之眼……”林默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也随之投向那无尽星空的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空间，看到那不断散发着毁灭与死寂波动的恐怖存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利弊。
墨衡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身后的技术官和文书官也屏住了呼吸，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可能触及核心机密。
“墨衡巡查使既然问起，林某也不便完全藏私。”林默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我宗传承之中，对此凶地，确有零星记载。据古籍所述，‘归墟之眼’并非单纯的能量爆发点或空间裂缝，它更像是一个……活着的，或者说，拥有某种混沌初开、规则未定时原始意志的‘伤口’，一个不断吞噬周边一切，试图将秩序重归混沌的‘基点’。”
这个描述与联盟常规的认知有所不同，墨衡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活着的伤口？原始意志？林宗主此言，可有依据？”
林默转头看向他，眼神深邃：“依据便是纳尔穆克本身。巡查使难道不觉得，它的‘永寂’领域，与‘归墟之眼’散发出的气息，在本质上极为相似吗？只不过一个是有序引导下的毁灭，一个是无序混沌的吞噬。我怀疑，纳尔穆克，以及其他虚渊领主，它们的力量根源，或许就与这‘归墟之眼’深处的某种存在紧密相连，它们是其意志的延伸，或者……是被其污染、扭曲后的产物。”
这个推断极为大胆，让墨衡和他身后的随行人员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联盟对虚渊的研究已久，虽然也怀疑虚渊领主与“归墟之眼”有关，但多认为是其利用那里的能量，从未敢设想它们可能是其意志的延伸。
技术官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归墟之眼’的能量反应虽然狂暴，但监测显示其并无稳定的意识波动……”
林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技术官瞬间噤声。林默继续对墨衡说道：“并非我们理解中的意识，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混沌的‘存在趋向’，如同水往低处流，火向上燃烧。‘归墟之眼’的趋向，便是将一切拉入永恒的‘无’。虚渊领主，不过是顺应并执行这种趋向的……工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这也解释了为何纳尔穆克对我悬空山如此执着。并非仅仅为了星辰本源，更可能是因为我宗的混沌之道，在某种程度上，触及了与‘归墟之眼’同源但不同流向的力量本质，引起了那深处‘原始意志’的排斥，或者……兴趣。”
墨衡的脸色彻底凝重起来。林默的这番分析，不仅解释了纳尔穆克的行为，更是指出了一条联盟从未深入思考过的研究方向。如果虚渊领主真的只是“归墟之眼”意志的延伸，那么对抗虚渊的战略，或许需要进行根本性的调整。
“林宗主的见解，实在是……振聋发聩。”墨衡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若真如宗主所言，那对抗虚渊的难度，将远超联盟之前的预估。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敌对文明，更是一个代表着宇宙某种终极规则的……现象。”
林默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所以，单纯的防御与消耗，恐怕难以根治。必须找到方法，要么修复那个‘伤口’，要么……找到与之抗衡，甚至将其‘包容’的力量体系。”
他话语中的“包容”二字，让墨衡心中再次一震，不由得深深看了林默一眼。这位年轻宗主所图的，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宏大。
“修复‘归墟之眼’……”墨衡苦笑摇头，“联盟并非没有想过，但以其展现出的体量和能量层级，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于包容……”他看向林默，目光灼灼，“莫非林宗主的混沌之道，便有此潜力？”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潜力与否，尚需验证。但眼下，或许有一个更实际的方向。”
“哦？请林宗主明示。”墨衡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根据我宗古籍记载，以及我个人的一些感知，”林默缓缓道，“‘归墟之眼’也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能量并非均匀分布，存在强弱波动，甚至可能存在着相对稳定的‘间歇期’或者能量流动的‘节点’。若能找到这些规律，或者定位到某些关键节点，或许无法修复它，但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能量喷发的强度与频率，甚至……干扰虚渊领主与其的联系。”
他看向墨衡，目光锐利：“这，或许比单纯建造前哨站，派遣舰队巡逻，更有战略价值。”
墨衡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影响“归墟之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如果悬空山的传承真的记录了相关线索，哪怕只是一丝可能，其价值都无可估量！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林宗主，若贵宗真有关于‘归墟之眼’内部结构或能量节点的线索，联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关乎整个星域无数文明的存亡！”
林默却摇了摇头：“并非线索，只是一些基于古老记载的理论推演，以及我自身道途的一些模糊感应。具体是否存在节点，节点在何处，如何影响，都需要进一步的探索与验证。这绝非易事，风险极大，很可能徒劳无功，甚至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他看着墨衡，语气认真：“我可以将这部分理论推演与感知方法，与联盟共享。但探索与验证，需要联盟投入最顶尖的科研力量与资源，并且，必须由我悬空山主导，至少是深度参与。因为只有身负混沌之道的我，才有可能相对准确地感知到那些可能存在的节点。”
这是一个全新的，也是极其大胆的合作提案！悬空山出理论和核心感知能力，联盟出人出钱出技术，共同探索“归墟之眼”的奥秘！
墨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在飞速权衡。林默提出的合作层级，远远超出了之前的情报交换和资源支持，直接触及了对抗虚渊的战略核心。让悬空山主导如此关键的项目，联盟内部必然会有巨大的阻力。但是，如果成功，其回报也是无法想象的！
“林宗主，”墨衡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已非老夫所能决断。必须上报联盟最高议会审议。不过，以老夫个人的判断，议会通过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我们目前对‘归墟之眼’几乎一无所知，任何突破性的方向都值得尝试。”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默：“在议会决议之前，老夫希望能与林宗主先达成一个初步的合作意向与保密协议。并希望林宗主能提供一部分不涉及核心传承的理论概要，由老夫带回联盟，作为说服议会的依据。”
林默沉吟片刻，点头同意：“可以。理论概要我可以整理一份。但关于混沌感知的具体法门，需待正式合作协议达成后，再行商议。并且，探索过程中获得的一切关于‘归墟之眼’及虚渊本质的数据与发现，悬空山拥有完全的知识产权与优先使用权。”
“这是自然！”墨衡立刻答应。只要能得到研究方向，这些条件都在联盟可接受范围之内。
两人就在这观景台上，就这项足以改变星域格局的重大合作，初步敲定了意向。气氛比起之前，少了几分试探与戒备，多了几分真正致力于共同目标的凝重与期待。
随后几日，墨衡不再四处游览探查，而是大部分时间留在客舍，与林默以及悬空山几位精通古籍与阵法的长老进行闭门会谈，深入了解关于“归墟之眼”的那些古老记载和林默的理论推演。
林默也信守承诺，提供了一份经过删减和修饰的理论概要，其中隐去了混沌道统的核心传承，但足以让联盟的专家看到其逻辑的自洽与潜在价值。
数日后，墨衡带着这份珍贵的概要以及他与林默达成的初步意向，匆匆告别了悬空山，乘坐星舰返回联盟总部复命。他知道，这份报告将在联盟最高议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送走墨衡后，星枢殿内，悬空山核心高层再次齐聚。
铁冠长老有些担忧地说道：“宗主，将‘归墟之眼’的秘密透露给联盟，是否风险太大？万一他们……”
林默站在殿首，目光平静：“风险与机遇并存。单靠我们自身，想要深入研究‘归墟之眼’，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与资源。借助联盟的力量，可以大大缩短这个过程。而且，”
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归墟之眼’，总比让他们一直盯着我们的守护前辈和我自身的混沌之道要好。这是一个更宏大，也更符合他们‘拯救星域’理念的目标。从此，悬空山在联盟眼中的价值，将不再仅仅是一个有潜力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可能掌握着对抗虚渊最终钥匙的关键存在。”
云胤真人抚须点头：“宗主深谋远虑。如此一来，我们既展现了价值，又将自身置于一个更安全、更超然的位置。联盟想要探索‘归墟之眼’，就离不开宗主的混沌感知之力，我们的主动权反而更大了。”
炎阳长老也嘿嘿笑道：“就是，让他们去折腾那危险的‘归墟之眼’吧，咱们正好趁机埋头发展！”
星瑶仙子轻声道：“只是，探索‘归墟之眼’必然危险重重，宗主届时……”
林默看向殿外浩瀚的星穹，眼神坚定：“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归墟之眼’是虚渊的根源，也是我混沌之道必须跨越的障碍。与联盟合作，不过是借力打力，各取所需罢了。”
他收回目光，扫视众人：“好了，联盟使者已走，短期内应无大事。诸位各司其职，继续全力恢复与发展宗门。我需要再次闭关，进一步推演混沌感知之法，为可能到来的‘归墟之眼’探索做准备。”
“是！宗主！”众人齐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