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室中那青铜面具内侧的刻字与金乌衔蛇印记,如同两道惊雷,在狄仁杰脑海中炸响。“癸卯年祭,圣血染袍,神谕降世,唯我独尊。”——这狂悖之言,已非寻常邪教口号,隐隐透着僭越与不臣之心!而那金乌衔蛇的印记,更是将这场南疆的阴谋,与神都那至高权力中心,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寒意未消,如燕焦急的呼喊已从上方传来。狄仁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李元芳迅速退出密道,回到地面。
偏院临时关押冯安、赵德、钱某三人的厢房外,已是戒备森严。如燕脸色发白,见到狄仁杰,立刻迎上:“叔父!就在半柱香前,看守发现他们三人突然倒地,口鼻溢血,气息全无!属下检查过,门窗完好,送去的饮食也银针试过无毒,他们……他们死得蹊跷!”
狄仁杰快步走入厢房。只见冯安、赵德、钱某三人分别倒在各自的草铺上,面色青黑,七窍有少量暗红色血液渗出,死状与之前牢狱中暴毙的参军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仔细检视尸体,尤其是在他们的耳后、发际、指甲缝等细微之处寻找。果然,在冯安的耳廓褶皱内,他发现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粉末残留,与之前那参军身上发现的粉末一模一样!
“又是这种粉末……”狄仁杰面色凝重,“杀人于无形,连验毒银针都难以察觉。好厉害的手段!”
李元芳怒道:“定然是那隐藏的内应所为!趁我们注意力被密道吸引,再次下手灭口!”
“不错。”狄仁杰站起身,目光扫过这间看似普通的厢房,“而且,此人就在这都督府内,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才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时机,在我们刚刚发现密道、即将取得突破时,果断掐断所有线索!”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森严的守卫,声音低沉:“冯安三人一死,知晓‘蛇蜕’计划内部接应细节的人,几乎被清除干净。对方这是断尾求生,也是给我们一个警告。”
林永忠闻讯赶来,见到此景,亦是又惊又怒:“恩师,是学生失察,竟让贼人在府内如此猖獗!”
“非你之过。”狄仁杰摆手,“对手潜伏之深,手段之诡,远超我等预期。如今看来,这都督府内,恐怕远不止一个内应那么简单。”
他沉吟片刻,对如燕道:“如燕,你立刻带人,以检查疫病为由,将府内所有仆役、杂役、乃至低级官吏,全部集中到前院,逐一核对名册,询问今日行踪。重点排查那些有机会接近偏院厢房、或者行踪有片刻不明者。元芳,你协助永忠,重新布置府内防务,所有关键岗位,全部换上你从江州带来的绝对心腹!”
“是!”
众人领命而去。狄仁杰则独自回到书房,再次拿起那个冰冷的青铜面具,对着灯光,反复端详那金乌衔蛇的印记,以及那几句狂悖的刻文。
“癸卯年祭……”他喃喃自语。癸卯年,正是三年前。那一年,南疆似乎并无特别的大事发生,至少明面上没有。但这“圣血染袍”……难道是指某种以活人鲜血进行的邪恶祭祀?而“神谕降世,唯我独尊”,这已然是赤裸裸的谋逆之言!
能将如此印记刻于随身面具内侧,那面具祭司在教中地位定然至高无上,甚至可能就是创始者之一。而他与那“京中贵人”的关系……
狄仁杰感到一阵心悸。若这“京中贵人”真如这印记所暗示的那般,来自那权力顶端的武氏家族,那此案的性质,将彻底改变!不再仅仅是地方邪教与贪官勾结,而是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政治阴谋!
他必须慎之又慎。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妄下论断,更不能打草惊蛇。
这时,李元芳回来禀报:“大人,府内防务已重新布置完毕。如燕那边还在排查,暂无明确发现。”
狄仁杰点了点头,将青铜面具小心收好,沉声道:“元芳,你亲自挑选一队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好手,要生面孔,扮作商旅,即刻出发,按照那张牛皮地图所示,前往湖南道‘忘尘谷’。”
“大人的意思是?”
“对方断尾求生,掐断了桂州内部的线索,但‘蛇蜕’计划的核心转移并未停止。”狄仁杰目光锐利,“那面具祭司、教中核心、以及他们携带的‘圣物’、‘财货’,此刻定然正在前往‘忘尘谷’的路上!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或者紧随其后,摸清他们的最终落脚点,以及……接应他们的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此事关系重大,除你我及永忠、如燕外,绝不可让第六人知晓。你此去,只需探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手。查明情况后,立刻以信鸽传书。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宁可放弃,也绝不能暴露!”
李元芳深知此行干系,肃然抱拳:“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重托!”
是夜,李元芳带着八名精心挑选的千牛卫好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桂州城,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向着湖南道方向而去。
都督府内的排查持续了一整夜,最终锁定了几名有短暂行踪空白、且与冯安等人有过间接接触的低级仆役。但经过反复盘问和搜查,并未找到确凿证据,只能暂时羁押,继续观察。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对手的狡猾与狠辣,远超想象。
然而,狄仁杰心中却愈发清明。对方越是如此不择手段地掩盖,越是证明他们害怕暴露的东西,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李元芳已经出发,前往那未知的“忘尘谷”。而他自己,则需要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桂州城内,稳住局势,同时,等待着来自神都的回应,以及……那最终图穷匕见的时刻。
晨曦微露,照亮了狄仁杰坚毅而深邃的面容。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