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散尽的第七日,神都洛阳终于恢复往昔的平静。然而狄府书房内的气氛,却比紫龙当空时更加凝重。
狄仁杰独对烛火,指尖反复摩挲着一枚从李淳风尸身上搜出的铜钥。钥匙形制古朴,上刻北斗七星纹样,匙柄处嵌着一粒紫萤石,在灯下泛着幽光。
“大人。”李元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昭陵守卫来报,三日前有人夜闯陵园,在神道碑前留下这个。”
他呈上一块残破的绢布,上面用血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北斗七星环绕着一枚铜钱,正是那失踪的两千贯特制铜钱上的印记。
狄仁杰执绢布的手微微一颤:“看来李淳风临死前说的‘大礼’,就要揭晓了。”
如燕匆匆而入:“叔父,查清了!那两千贯铜钱是特制的‘钥匙钱’,每枚钱币的厚度略有差异,组合起来就是开启某种机关的密码。”
狄仁杰猛然起身:“立即备马,去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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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陵在冬日的晨雾中更显肃穆。太宗皇帝的石像默立在神道两侧,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大人,就是这里。”守陵将军指着神道尽头的一块地砖,“那夜的黑衣人在这块砖前停留良久。”
狄仁杰俯身细看,地砖上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刻痕。他取出那枚铜钥,轻轻插入七星中心的天枢星位。
地砖缓缓下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寒气逼人,石阶上布满青苔,显然已有多年无人踏足。
“我下去。”李元芳当先持火把而入。
石阶曲折向下,众人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四壁刻满星象图,室中央整齐码放着两千贯特制铜钱,正好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果然在这里...”如燕惊叹。
狄仁杰却注意到铜钱阵中心的地面上,刻着一行小字:“七星归位,玄武当兴”。
“玄武...”他沉吟道,“北方玄武,主兵戈。李淳风是要...”
话音未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四壁星象图依次亮起,铜钱阵开始缓缓旋转。
“不好!”李元芳急道,“是机关!”
狄仁杰快步走到铜钱阵前,仔细观察旋转规律:“这不是杀阵,是传送阵。李淳风要把这些东西送到某个地方。”
他目光扫过四壁,突然在北方玄武星宿的位置停住:“元芳,劈开那里!”
幽兰剑光闪过,石壁应声碎裂,露出后面一条隐秘的甬道。甬道尽头,赫然是一间兵器库!
库中刀枪如林,甲胄如山。更令人心惊的是,角落里堆满了火药,足够炸平整座昭陵!
“原来如此...”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李淳风是要炸毁昭陵,制造太宗显圣诛杀武则天的假象!”
如燕忽然指向库房深处:“叔父,那里还有一具棺椁。”
棺椁以玄铁铸就,棺盖上刻着北斗七星。狄仁杰命人开棺,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卷帛书。
帛书上详细记载着一个惊人的秘密:章怀太子当年并非谋反,而是发现了武则天与北蛮勾结的证据,才遭灭口。李淳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既是为父报仇,也是要揭露这个被掩盖的真相。
“这...这是真的吗?”李元芳声音发颤。
狄仁杰缓缓卷起帛书:“真也好,假也罢,这份帛书一旦流传出去,天下必将大乱。”
他环视这座足以颠覆江山的密室,心中已有决断。
“封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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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狄府时,暮色已深。狄仁杰独坐书房,面前摆着那卷足以动摇国本的帛书。
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明暗不定。若帛书所载为真,那他这些年来效忠的,竟是一个勾结外敌、弑子夺位的暴君?若为假,李淳风何必苦心布置二十年?
“怀英。”不知何时,武则天已站在书房门口。她未着龙袍,只披一件素色斗篷,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狄仁杰欲起身行礼,被她摆手制止。
“昭陵的事,朕都知道了。”她在狄仁杰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帛书上,“你相信这上面写的吗?”
狄仁杰沉默良久:“臣只相信证据。”
武则天轻笑:“你还是这般谨慎。”她伸手轻抚帛书,“贤儿...确实是被朕赐死的。”
狄仁杰猛然抬头。
“但不是因为谋反,”武则天眼中泛起泪光,“而是因为他要联合北蛮,分裂大唐。”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当年从他府中搜出的,上面有他与北蛮可汗的盟约。”
狄仁杰展信细看,越看越是心惊。信上章怀太子承诺,若北蛮助他登基,愿割让河西九郡。
“这...这不可能...”
“朕也希望不可能。”武则天泪如雨下,“那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啊...可他,太让朕失望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李淳风恨了朕二十年,朕何尝不恨了自己二十年?若是朕当年多关心他一些,或许...”
夜风拂过,吹动她斑白的发丝。这一刻,她不是君临天下的女皇,只是个痛失爱子的母亲。
狄仁杰缓缓烧掉帛书:“陛下,往事已矣。”
武则天转身凝视他:“怀英,你可知朕为何一定要你来看守这个秘密?”
“臣不知。”
“因为满朝文武,只有你会为了天下苍生,而不是一己私欲来做决定。”她轻叹一声,“这江山...太重了。”
她离去时,背影佝偻得像个寻常老妇。
狄仁杰独对灰烬,心中五味杂陈。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忍,但有些真相,必须被埋葬。
窗外响起三更的梆子声,他推开窗,让寒风吹散满室阴霾。
北极星依然高悬夜空,为迷途者指引方向。
而他,还要继续做那个掌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