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枪突然发出嗡鸣,步渊抬脚将一块磨盘大的山石踹向池中。
风舟屈指轻弹,石块在半空炸成齑粉,纷纷扬扬的石粉还未落地,就被他袖袍一卷凝成个小壶,地落在步渊脚边。
“给你给你,我的洗澡水。”白衣一晃,风舟已从池中跃出。
蒸腾的水汽在他周身自动凝成一层云纹,衣衫在空中翻转,等落下时,整个人已穿戴整齐,连发丝都干得一丝不乱。
他晃了晃手中一个玉瓶,笑嘻嘻:“要不要再加点料?”
“你们真够闲。”
一旁盘坐的秦烬冷哼一声,再次扫了他一眼。
展通天眉头轻动,却并未言语,继续静修。
树冠之上的元圣子忽然睁开双眼,神色微变,轻声道:“有气机在靠近。”
几乎同时,秦烬眼神一凝,猛然侧头望向天边。
阳云川睁开眼,手中宽剑轻颤了一下,随即立于身侧。
其余几人也纷纷止修,齐齐抬头。
远处天际,七八道身影飞掠而来,速度不急,却气势沉沉,灵压遥遥传至。
为首者是一名身形高瘦的青年,面容清俊,腰间悬着一柄古铜长刀。
他衣袍灰黑,身外罩着一层薄雾,神识扫过去,石沉大海,完全感应不到分毫。
其身后七人身着统一的银白羽衣,气息内敛,每一位都是融天圆满修为,神情冷肃,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那高瘦青年一直到了距离众人十余里外才停下御空。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既可以随时交手,也可以一瞬抽身退走。
“来者不善。”
展通天缓缓起身,身后的九窍依旧微微泛光,灵气沉稳。
“半步明道,不可力敌。”
元圣子抬头望去,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却已多了几分戒备。
“半步明道又如何?”风舟站在泉边,轻轻抬起左手。
那一只手掌肉眼可见地干枯了一些,皮肤下血液在退散,一缕缕灰黑气息从他指间溢出,化作死气在身周环绕。
“若是伸手,啃他一块肉再走也不亏。”
那高瘦青年静静站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天尊传人,是哪位?”
他声音平和,却不带一丝客气,话音清晰地传至所有人耳中。
展通天目光一扫,朗声道:“正是在下。道友何意?”
“道宝天尊的九宫秘术?”
“正是。道友难不成是想要一观?”展通天嗤笑一声,回应道。
“那哪位是归一剑宗门人?哪位又是天裂古教门人?”那青年没有理会展通天的不屑,继续开口问道,神色依旧平静。
阳云川闻言,嘴角忽然一挑,笑意淡淡:“问这许多,莫非是想查符咒一族的事?”
这一句话,顿时让周遭气息一紧。
事实上,周氏的真实来历,如今早已不是秘密。
自从道域天地压制彻底散去,道域中的传送阵与星空通道再无束缚,修士可随心游走诸天各域,不再受“压制”所限。
于是,道域之“域”,才真正展现出它曾经的辉煌与底蕴。
——这片曾一度被众修视为封闭偏远之地的世界,其真正的身份,赫然是传说中“符咒古域”!
所谓“三教传人”的传闻,更是在阳云川等人踏入太墟玄境之后,被反复提起。
消息传出之后,他们几人也终于正视了自己的传承背景,开始追溯源头——
结果越查,越心惊。
原来,三教传承背后,皆出自符咒古域,其根源皆与那传说中灭而复起、曾主掌星空一纪的“符咒一族”有关。
而现今的“周氏”,正是符咒一族唯一留下的直脉血统,虽衰落至极,但却是名副其实的祖族后裔。
在星空那些真正古老的纪元大势力眼中,是曾震慑诸天、令无数古族俯首的绝顶存在,不可轻视。
剑宗本就与周氏有怨,阳云川巴不得有更多人去找他们麻烦。
此刻听得那青年连连追问,他嘴角一挑,话锋一转,冷不丁地道:
“符氏?呵,不,现在他们早就不姓符了,改成了周。你方才说的‘虞川’,若我没有猜错,可能是他们旧时的族地、旧称。”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气,看上去只是随口推测,又好像别有用意:
“那这么说来,现在应当称他们为——”
“虞川周氏。”
他语气平静,态度自然,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有意丢进水中的石子,激起不小的波澜。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步渊眉头便微不可察地一皱。
“云川,慎言。”
步渊语气虽不重,却格外严肃。
他身后的黑色长枪轻轻一震,回应着主人的情绪。
步氏与周氏万年毗邻,素来交好,虽不至亲,却也有过守望之缘;
这些年来,周氏离去,步氏却又与苍雷门交好,常常互通有无。
而步氏与归一剑宗也有几代交情,更算同气连枝。
如今他们漂泊异域,他等又皆非无名小辈,彼此言行,实需多加权衡。
剑宗与周氏之间虽有旧怨,但此地乃外域他域,不似道域熟人满眼。
在他人面前挑破这些陈年旧事,未免不智。
更何况,周氏身份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来不该引来的目光。
尤其是此刻,若真因阳云川几句有意无意的言语,引得他域强族起意,甚至窥向道域,那这笔因果,终究是落回自己一域的身上。
毕竟,周氏如今已经不在域中。
阳云川自然也明白其中轻重,最终没再说话,目光也收了回来。
青年低声重复了一句:“虞川周氏......”
“道友若无恶意,我们便先告辞。”步渊见他迟迟不退,已准备离去,长枪挂在背后,双手作揖,语气不卑不亢,观察着。
“且慢。”
青年抬手拦下,面色不变,“归一剑术我不感兴趣,但九宫秘术与天裂术,我却想见识一二。”
“我乃旱魃神族传人,族中有镇族神术——旱魃术。掌干枯、控尸骨、令万物荒芜。”
他说到这里,忽地摊开双手,平静看向几人:“我愿以此术剖析。互释道理,印证各自大道,不涉因果。”
他这句话语气很平,态度也诚恳,若只听其言,倒不像是在逼人,但气机压得极紧,半点退让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