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群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嘀咕:“这老太太......演技比戏班子还好。”
“建国,你先回去吧,我再逛逛。”走到供销社门口,楚晚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陆建国说道。
“那我先回,娘你路上慢点。”陆建国点点头,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缝纫机,确保捆得结实,这才迈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楚晚月在供销社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出来时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这会儿陆建党应该还没干完活回家。
她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再出来时,肩上已经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沉甸甸地坠得她身子微微倾斜。
街道办事处门口,陆建党刚收拾完工具,正准备回家。
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老娘背着一个大布袋,慢悠悠地晃过来。
“娘?”陆建党愣了一下。
“建党,快接着,太重了!”楚晚月把布袋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嚯!这么沉?”陆建党弯下腰,一把拎起布袋,肩膀顿时往下一沉,“这都是啥啊?”
“给你弟准备的腊肉腊肠,还有给你二嫂和你媳妇买的奶粉,给几个孩子买的糖和饼干。”
楚晚月揉了揉肩膀,长出一口气,“哎哟,可累死我了。”
“这么多东西,您咋没背个背篓来装?”陆建党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布袋稳稳当当地背在肩上,跟在楚晚月身后慢悠悠地往家走。
“这不是来的时候没想到要买这么多嘛,”楚晚月摆摆手,“今天带你大哥来买了个缝纫机。”
“缝纫机?”陆建党诧异地瞪大眼睛,“给建设当彩礼啊?”
“给你二嫂的!”楚晚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二嫂手巧,缝缝补补的活儿多,有个缝纫机方便些。”
“哦哦。”陆建党憨厚地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自家老娘今儿怎么这么大方?
楚晚月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两块水果糖,塞了一块给陆建党:“喏,尝尝,供销社新到的,甜得很。”
陆建党剥开糖纸,把糖块丢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眯起眼笑了:“娘,您今天心情不错啊?”
楚晚月没回答,只是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嘴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笑笑!你开开门,听我解释!”秦安把林笑笑家的木门拍得震天响,引得隔壁院里的大黄狗跟着狂吠。
屋里,林笑笑趴在绣着鸳鸯的枕头上哭得直抽抽。
棉袄袖子蹭着眼泪,把脸颊蹭得通红,她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打,更别说是被自己最喜欢的秦安哥打的。
“小安啊,这是咋的了?”林笑笑她娘王芬挎着菜篮子从巷子口转过来,篮子里两根大葱支棱着,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秦安急得直搓手:“婶子,供销社发生了点事,我不得已才......”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特意强调:“那老太太是程社长他姨!”
“这丫头!”王芬把菜篮子往地上一墩,抡起拳头就砸门:“林笑笑你给老娘出来!再不开门我把门板卸了!”
“咣当”一声,门被猛地拉开。林笑笑肿着眼睛站在门口:“娘!他打我!”
“傻闺女!”王芬一把将女儿拽出来,“你知不知道……”
“笑笑!”秦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我要不打你那一下,今儿这事就没法收场!那老太太咱真惹不起!”
林笑笑抽着鼻子:“不就是救了书记孙子吗?有什么了不......”
“她还是程社长他姨!”秦安压低声音,脑门上都急出了汗。
林笑笑的哭声戛然而止。
秦安趁热打铁:“幸亏你跑得快,要是那老太太较起真来......”
他脖子一缩,“我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屋里座钟“铛铛”敲了四下。王芬突然拍大腿:“哎呦!我得做饭去了!”
说着就往厨房跑,临走还瞪了闺女一眼:“赶紧给人小安倒茶!”
秦安松口气,希望老太太不要去找社长告状,不然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他却不知道,这世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多了去了。
此时的公社办公室里,程易正端着茶缸子听周文书讲笑话:“......那小姑娘用力一推,老太太往地上一倒,秦队长家小子还威胁人要关小黑屋!”
“啪!”程易把茶缸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来几滴:“你说谁?陆家大队的楚婶子?”
老周缩了缩脖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
“那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找人了解下。”程易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与此同时,村口的土路上,雪仍簌簌地下着,陆建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前走。
他裹紧了棉大衣,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迅速消散。
“娘,今天村里咋这么静?”
他皱眉环顾四周,平时闲磕牙的大爷大娘们都不见人影。
就连最爱在村口疯跑的孩子们也都消失了,只剩下几串凌乱的脚印,歪歪扭扭地往村子里延伸。
楚晚月拢了拢头巾,雪粒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慢慢融化。
“不太对劲。”她轻声说。
陆建国脚步一顿,突然加快速度:“我去看看!”
“站住!”楚晚月一把拽住他,力道大得让陆建国踉跄了一下,“你急什么?连方向都摸不清就往前冲?先回家看看再说!”
可还没等他们回到家,远处就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争吵、叫骂,还有尖锐的哭喊,混杂在一起。
陆建国面色一变,抬脚就要跑过去。
楚晚月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掐进肉里:“别冒失,先看看情况。”
两人沿着雪路往前走,脚下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拐过一栋低矮的土房,视野豁然开朗,村后林子口,乌泱泱围了一圈人,人群中央,几个男人正揪着另一个人的衣领推搡,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楚晚月眯起眼,隐约认出被围在中间的,似乎是村里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