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局监控室的空调发出嗡鸣,警员的鼠标在“放大”键上悬了三秒。
屏幕里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终于被拉到近前——帽檐压得极低,却在抬臂调整设备时,露出半截染成栗色的发尾。
“停!”林小蔓的指甲掐进掌心,手机差点从指间滑落。
她凑到屏幕前,喉结上下滚动,“这发尾的挑染...是韩晴。她上个月在我们工作室炫耀过,说用的是法国进口的星尘染剂,在光下会泛银。”
警员调出对比图,韩晴三天前参加时尚晚宴的照片弹出来。
栗色发尾处那抹若隐若现的银芒,与监控里的反光严丝合缝。
“叮——”
宴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小蔓发来的截图。
她正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晨光透过磨砂玻璃照在她眼尾,那里还留着火场里被烟灰蹭的淡痕。
指腹触到屏幕的瞬间,她的呼吸突然顿住。
照片里的栗色发尾像根细针,扎进她记忆里——三个月前的设计周庆功宴,韩晴端着香槟杯站在她面前,指甲盖大小的碎钻在杯壁上折射出冷光:“晚晚,你说沈总看你的眼神,是因为你像宴昭,还是真的动了心?”
“动了心又怎样?”宴晚当时垂眼抿了口酒,玻璃碰到唇的触感凉得刺骨,“他连我是谁都分不清。”
此刻回忆被现实撕开一道裂缝。
她突然想起火灾前两小时,韩晴曾抱着一束蓝玫瑰出现在后台,说“来给老朋友加油”。
她弯腰整理模特裙撑时,韩晴的高跟鞋在她身侧停顿了两秒,裙角扫过她手背的触感,像极了监控里那人提塑料袋时的动作。
“宴小姐?”警员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他递来一份笔录单,“需要您确认下对嫌疑人的指认。”
宴晚接过笔,笔尖在“韩晴”两个字上顿了顿,最终重重落下。
墨迹晕开一点,像团烧剩的灰烬。
同一时刻,盛霆集团顶楼会议室的水晶吊灯晃了晃。
沈时烬捏着林小蔓发来的监控截图,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面前摊着季明远旗下品牌的投资报表,红笔圈出的数字还带着墨香——那是他三天前刚批的追加资金。
“撤资。”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财务总监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沈总,季氏旗下有七个高奢品牌...现在撤资会影响我们今年的财报——”
“我说撤资。”沈时烬抬眼,目光扫过会议桌,“连带他们的面料供应商、秀场合作方、广告投放平台,全部冻结。”他将手机重重拍在报表上,屏幕里韩晴的半张脸映在纸页上,“谁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就让他在时尚圈寸步难行。”
助理小周敲门进来时,看见平时最沉得住气的财务总监正用手帕擦额角的汗。
沈时烬站在落地窗前,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道横亘在时尚圈上空的雷。
“宴小姐那边...”小周斟酌着措辞,“她刚办了出院手续。”
沈时烬的背微微一僵。
他转身抓起西装外套,袖扣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去医院。”
韩晴的公寓门铃响了七声。
门开的瞬间,宴晚闻到浓重的香水味——是她上次在后台闻到的蓝玫瑰香,此刻却混着隔夜酒气,熏得人发闷。
“晚晚?”韩晴穿着真丝睡裙,眼尾的假睫毛掉了一半,“这么早来做什么?是来谢我?”她笑起来,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宴晚肩颈,“要不是我放那把火,你怎么会知道沈总多紧张你?他昨晚在消防局闹得可凶了,说要把整个展厅拆了找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宴晚打断她,声音像块浸了冰水的石头。
韩晴的笑僵在脸上。
她退后半步,撞翻了玄关的花瓶。
陶瓷碎片溅在宴晚脚边,其中一片划开她的脚踝,血珠渗出来,红得刺眼。
“为什么?”韩晴突然尖笑,“你从小就赢我。学画画赢,考美院赢,连沈时烬...他第一次见我时,看我的眼神和看你一样!”她踉跄着抓起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液洒在真丝睡裙上,“可后来呢?他把你当宴昭的替身,却连正眼都不肯看我。我烧了你的展,烧了你的设计稿,我要让你尝尝被踩进泥里的滋味——”
“你输了。”宴晚弯腰捡起一片瓷片,在指尖转了转,“真正的失败者,是连自己为什么输都不敢承认的人。”她将瓷片轻轻放在茶几上,转身时裙摆扫过韩晴的脚背,“你烧的不是我的展,是你自己最后一点机会。”
公寓门“砰”地关上时,韩晴的尖叫被隔绝在门后。
宴晚站在楼道里,看着手机上沈时烬发来的二十三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的:“我在医院等你。”
她删掉所有消息,转身走向电梯。
盛霆集团楼下,季明远的劳斯莱斯停了半小时。
他对着保安室的摄像头整理领带三次,终于扯松了领口。
助理小周从旋转门里出来,递给他一张名片:“沈总说,您该去问问消防局的人,他们刚在展厅电路箱里找到半枚带血的指纹——和您上个月收购的那家化工公司财务总监的指纹,吻合度98%。”
季明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38层的落地窗,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
曾经他坐在同样的位置,决定过无数设计师的命运,如今不过是被碾碎的棋子。
“沈总还说。”小周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他让我转告您:您曾经决定谁可以红,谁会被遗忘。现在,轮到他来决定您的未来。”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淡了些。
宴晚推着行李箱出来时,看见沈时烬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
他没穿西装,只穿了件深灰针织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像是匆忙套上的。
“我让人把你妈转到贵宾透析室了。”他直起身子,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医生说新的肾源匹配度很高,下个月就能手术——”
“谢谢你救了我。”宴晚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行李箱拉杆,“但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沈时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伸手碰她的肩,又在半空中顿住。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金线。
“宴晚。”他低唤她的名字,像在念一句快要消散的咒语,“我查清楚了,宴昭的死...是我当年误会了她。”
宴晚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玻璃窗外的梧桐树。
春风吹过,新抽的嫩芽在风里摇晃,像极了三年前她第一次站在沈时烬办公室时,他桌上那盆快枯死的绿萝。
“那是你的过去。”她轻声说,“和我无关了。”
她推着行李箱走向电梯,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敲出清脆的节奏。
沈时烬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小周发来的消息:“宴晚工作室的人订了明天的会展中心,说是要开新闻发布会。”
电梯里,宴晚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小蔓发来的定位:“会展中心b1厅,明天十点。我让人把你藏在工作室墙里的设计稿都搬过去了,你看——”
照片里,二十幅设计稿摊在长桌上,最上面那幅的标题是“重生”。
阳光透过电梯的通风口洒在屏幕上,将“重生”两个字照得发亮。
电梯“叮”地一声开门。
宴晚走出去,阳光裹住她的肩膀。
她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又抬头望向医院外的街道。
那里有辆出租车停着,司机正探出头冲她招手。
明天,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