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药铺的门槛时,墨尘正蹲在柜台后,用软布擦拭那只紫檀木匣。周先生留下的旧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医案的纸页轻轻翻动,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过往。
“墨尘哥,这木匣上的花纹好特别啊。”小木趴在柜台上,手指轻点匣身的缠枝纹,“你看这藤蔓绕来绕去,像不像后山那条小溪?”
墨尘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那些蜿蜒的纹路确实和后山溪流的走向有几分相似。他忽然想起周先生医案里夹着的那张地图,溪流旁标注着“薄荷丛生”,昨天按图索骥,果然在那里采到了不少新鲜薄荷。
“说不定周先生就是照着溪流画的。”墨尘笑着拿起木匣,“这匣子不仅装着旧东西,还藏着路呢。”
正说着,苏清鸢抱着一摞刚晒好的草药走进来,鼻尖沾着点蒲公英的绒毛:“你们看我带啥回来了?”她把草药放在桌上,里面有带着晨露的金银花、叶片厚实的紫苏,还有几株茎秆挺拔的艾草,“按周先生地图上标的,在断崖边找到的,比平时采的药效足多了。”
凌虚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那本《周氏医案》,指着其中一页:“清鸢你看,周先生记着紫苏配生姜能治风寒,咱们今天熬点姜苏茶吧,最近总下雨,喝着暖和。”
“好啊。”苏清鸢挽起袖子就往灶房走,“再加点红枣和红糖,小木肯定爱喝。”
小木立刻欢呼起来,蹦着去找他的小砂锅——那是周先生留下的,锅底有些磕碰,却越用越顺手,熬出来的汤总带着股特别的香。
墨尘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指尖摩挲着木匣上的“周”字锁扣,忽然想做点什么。他翻出周先生留下的刻刀,又从院子里捡来块光滑的青石板,决定照着木匣上的缠枝纹刻一块石板画,嵌在药铺的门槛上。
“刻这个干啥?”凌虚路过时瞥了一眼,见他正小心翼翼地勾勒纹路,忍不住问。
“周先生的木匣藏着路,我就刻块石板记着家。”墨尘抬头笑了笑,“以后来人一看这花纹,就知道咱们药铺在哪儿。”
凌虚挑了挑眉,也蹲下来帮忙扶着石板:“我帮你稳住,别刻歪了。”
刻刀在石板上划出细碎的声响,青灰色的石屑簌簌落下。墨尘的动作很慢,每一刀都跟着纹路走,像是在沿着周先生当年的足迹重走一遍。凌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刚认识时,墨尘拿着药杵笨手笨脚捣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手艺,快赶上镇上的老石匠了。”
“哪能呢。”墨尘低头刻下最后一笔,“周先生刻章讲究‘稳’,我这还差远呢。”
石板上的缠枝纹渐渐成形,藤蔓缠绕着长出小小的叶片,末端还刻了朵含苞的花——那是苏清鸢最喜欢的栀子花。墨尘看着成品,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刚要起身,就见小木举着砂锅从灶房跑出来,嚷嚷着:“姜苏茶熬好啦!快来喝!”
灶房里飘出浓郁的姜香和红糖的甜,混着草药的清苦,在屋里漫开。苏清鸢正用布垫着砂锅柄,把茶倒进粗瓷碗里,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慢点喝,小心烫。”她把一碗递给墨尘,又给凌虚和小木各端了一碗。
姜苏茶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晨雨带来的凉。小木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嘴角沾着红糖渍,像只偷喝蜜的小松鼠。
“对了,”苏清鸢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兜里掏出张纸条,“昨天张婶来说,村东头的李奶奶咳嗽得厉害,咱们下午送点止咳的药过去吧?她儿子在外头打工,家里就她一个人。”
“我记得周先生医案里有个枇杷叶煮梨的方子,”墨尘放下碗,翻出医案查找,“再加点川贝,效果应该不错。”
“那我去后山摘点新鲜枇杷叶,记得刷掉绒毛。”凌虚起身拿起竹篮,“小木要不要跟我去?”
“要!”小木立刻放下碗,抓起他的小药篓就跟上,“我还能帮着捡柴火!”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见石板上的缠枝纹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给他们指路。苏清鸢看着那纹路,忽然笑道:“墨尘,你刻的这朵花,像极了去年你给我摘的那朵栀子花。”
墨尘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他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大概是看在眼里,就刻进了心里。
下午送药去李奶奶家时,老人拉着他们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周先生当年也常来给她送药,还教她认草药,“你们几个孩子,跟周先生年轻时一个样,心善”。
回程的路上,小木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凌虚忽然碰了碰墨尘的胳膊:“你看,那片坡地适合种艾草,明年开春咱们开垦出来吧。”
“好啊。”墨尘点头,“再种点金银花,周先生的医案里说,花开得最盛的时候采,药效最好。”
苏清鸢走在他们身边,手里攥着片枇杷叶,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脸上,映出淡淡的光斑。“等花开了,咱们就办个草药节吧,请镇上的人来看看,也讲讲周先生的故事。”
墨尘看着远处药铺的屋顶,炊烟正袅袅升起,门槛上的石板花纹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他忽然觉得,那些旧物从来都不是冰冷的过去,而是藏着温度的种子——周先生留下的木匣、医案、刻刀,在他们手里慢慢发了芽,长出新的枝叶,结出了属于现在的故事。
就像那碗姜苏茶,带着旧方子的暖,也混着新日子的甜;就像那块石板,刻着过去的纹路,也铺着将来的路。
晚风拂过药铺的檐角,带着草药的清香。墨尘推开木门,石板上的缠枝纹被月光照亮,像一条温柔的藤蔓,把过往和现在,紧紧地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