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史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阳光正斜斜地照在陈列架上。小木踮着脚,把新收来的铜锁小心翼翼地摆在玻璃柜里——那是王大爷家传下来的,锁身上刻着缠枝莲纹,钥匙孔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福”字。
“墨尘哥,你看这锁,比安雅姐的银锁还老呢!”他回头喊着,却见墨尘正对着角落的木箱出神。那箱子是前几天从老祠堂翻出来的,积了厚厚的灰,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红纸,写着“光绪廿三年”。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墨尘蹲下身,轻轻吹去灰尘,木箱的锁扣已经锈死,他用螺丝刀慢慢撬开,一股混合着樟木和旧纸的气息涌了出来。
小木凑过去一看,眼睛立刻亮了:“是相册!还有手札!”
相册的封面是暗红色硬纸板,边角已经磨损,翻开第一页,是张黑白照片:穿长衫的男人站在老槐树下,身边的妇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背景里的晒谷场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小木指着照片里的小姑娘,“她手里拿的花,好像是野菊花!”
墨尘点点头,拿起旁边的手札,纸页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毛笔字却依旧清晰:“九月初九,带阿妹采菊,她非要把花插在发间,说像戏文里的小仙女……”
“阿妹?”小木忽然想起张奶奶说过,王大爷的姑姑小时候就叫阿妹,“难道这是王大爷家的旧物?”
正说着,王大爷背着竹篓路过,听见动静探进头来:“你们在看啥?”
墨尘把照片递给他,老人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这是我爷爷和我姑婆。那时候我姑婆才五岁,第二年就跟着家人去了南洋,再也没回来。”他指着照片里的妇人,“这是我太奶奶,总说姑婆走的那天,发间还别着野菊花。”
小木恍然大悟:“难怪您总爱在院子里种菊花,原来是想姑婆啊。”
王大爷抹了把眼角:“是啊,她走的时候说,等菊花再开,就回来给太奶奶捶背。这一等,就是六十年。”
墨尘拿起手札继续翻,后面还记着些琐事:“阿妹爱吃桂花糕,今日做了两笼,她偷偷藏了块在袖里,说是要留给隔壁小虎……”字迹忽然变得潦草,“船期提前,来不及告别,阿妹哭着要带那盆菊,船家不许,只能作罢。”
“那盆菊……”墨尘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院角那棵老菊?张奶奶说它活了快百年了。”
王大爷点头:“就是它。太奶奶临终前交代,一定要把菊养好,说阿妹回来能认得出。”
那天下午,他们把照片和手札小心地收进防潮盒,摆在安雅的银锁旁边。王大爷特意采了把最新鲜的野菊花,插在玻璃柜旁的陶罐里,香气漫了满室。
傍晚时分,村支书匆匆跑来:“刚收到南洋的邮件,是王大爷姑婆的孙子寄来的!说看到咱们村史馆的照片了,下个月要带家人回来看看!”
王大爷手里的竹篓“哐当”掉在地上,愣了半晌,忽然老泪纵横:“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小木看着老人颤抖的手,忽然对墨尘说:“墨尘哥,原来旧物真的能把人带回家啊。”
墨尘望着玻璃柜里的照片和银锁,轻声道:“不是旧物能带人回家,是藏在旧物里的念想,一直在等他们回来。”
夜风掠过村史馆的窗棂,吹动了陶罐里的野菊花。月光落在照片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仿佛笑了,发间的菊花在时光里,永远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