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绑在老槐树上的散匪就开始挣扎,嘴里的布条呜呜作响,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咒骂。李奶奶拎着根粗麻绳走过去,照着最闹腾的那个踹了一脚:“安分点!再吵把你们扔去喂村口的老黄狗!”
老黄狗像是应和似的,在不远处“汪”地叫了一声,吓得几个散匪顿时蔫了。
张叔正清点戏箱,那件“穆桂英靠”的肩甲被划了道口子,金线绣的凤凰尾羽缺了一块,他眉头紧锁:“这伙人来得蹊跷,不像是普通散匪——你看这刀痕,切口整齐,倒像是用的制式军刀,哪是野路子能有的家伙?”
小木凑过去看,果然见那破口边缘光滑,绝非农户家的柴刀能劈出来的。她忽然想起昨夜黑影里有人喊了句“拿不到甲胄,回去也是死”,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是冲着这件铠甲来的?”
“十有八九。”张叔捡起地上的一支飞镖,镖身刻着个模糊的“魏”字,“这是北魏军的制式镖,难不成北边的残兵流窜到这儿了?”
话音刚落,村外传来马蹄声,烟尘滚滚,竟是昨日逃脱的几个黑影去而复返,还带了二十多个骑着马的壮汉,个个手持长矛,气势汹汹。为首的那人没蒙面,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巴,举着长矛指向村口:“把人交出来,再献上那件宝甲,饶你们全村不死!”
“痴心妄想!”李奶奶把小木往身后一拉,将扁担横在胸前,“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戏班的东西!”
张叔迅速将“穆桂英靠”塞进特制的铁皮箱,锁好后递给小木:“你带箱子从后巷走,去镇上找县尉求援。这里有我们顶着,记住,千万别回头!”
小木攥着铁皮箱的锁扣,指节发白:“那你们……”
“我们戏台子上练的本事,对付这些杂碎还够使!”李奶奶抡起扁担,杖头砸在石板上“咚”地一响,“快走!别让我们白忙活!”
张叔已经抽出行头箱里的长剑——那本是戏台上的道具剑,却被他磨得锋利无比,此刻剑锋映着晨光,闪着冷冽的光:“去吧,我们拖他们半个时辰,足够你跑出十里地了。”
小木咬咬牙,抱着铁皮箱转身就往后巷跑。刚拐过墙角,就听见身后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夹杂着李奶奶的怒骂和壮汉的嘶吼。她不敢停,脚下的布鞋踩过晨露打湿的石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跑过戏班的后院时,她瞥见角落里堆着几副破损的戏台用甲——是去年演《长坂坡》时用的赵云甲,虽说是道具,却也是铁皮包木胎,看着倒也唬人。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她猛地停住脚。
“想追我?没那么容易!”小木咬了咬牙,转身拖过两副残甲,又抓过一把戏台上的木制长枪,飞快地往村西的乱葬岗跑。那里坟冢林立,树木茂密,最适合藏身。
果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刀疤脸带着人追了过来,嘴里喊着:“那丫头跑了!快追!宝甲肯定在她身上!”
小木躲在一座破坟后面,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深吸一口气,忽然抓起残甲往另一处坟头扔去,同时抄起木制长枪,学着戏里赵云的模样,大喝一声:“常山赵子龙在此!”
那几个追兵果然被残甲吸引,策马冲过去,刚到近前,小木猛地从坟后跃出,将长枪往马腿上一戳。马匹受惊,前蹄扬起,将骑手甩了下来。她趁机拽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手里还拎着那铁皮箱,朝着镇上去的方向狂奔。
刀疤脸见状,怒吼一声:“追!”亲率十骑紧随其后。
风在耳边呼啸,小木伏在马背上,忽然想起戏里穆桂英出征时的唱词:“虽说是女儿身,敢踏烽火阵”。她摸了摸铁皮箱,箱里的“穆桂英靠”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掌心发热。
前方就是一片芦苇荡,她勒住马,看了眼身后紧追的追兵,忽然调转马头,催马冲进芦苇丛。芦苇比人还高,马匹进去寸步难行,刀疤脸的人只能下马追赶,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小木却弃了马,抱着铁皮箱钻进芦苇深处,脚下踩着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口挪。芦苇叶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红痕,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靠甲送到县尉手里,不能让张叔和李奶奶白牺牲。
眼看镇口的牌坊就在前方,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刀疤脸竟追了上来,手里的长矛直刺她后心:“小丫头,拿命来!”
小木猛地转身,将铁皮箱往长矛上一挡,只听“哐当”一声,箱锁被震开,那件“穆桂英靠”掉了出来。晨光穿过芦苇缝隙照在甲胄上,金线绣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在残阳般的光里振翅欲飞。
刀疤脸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愣了片刻。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小木抓住机会,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他的膝盖。刀疤脸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长矛脱手而出。
“拿下了!”远处传来县尉的声音,原来是张叔他们拖住了大部分追兵,县尉带着捕快正好赶到。
小木瘫坐在烂泥里,看着被捕快按住的刀疤脸,又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晨光里,仿佛能看见李奶奶挥舞扁担的身影,还有张叔长剑映出的寒光。她把那件“穆桂英靠”紧紧抱在怀里,甲胄上的金线沾了泥,却依旧闪着不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