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的话像颗石子投入苏晚卿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涨片酬？在这种时候？用这种理由？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在认真谈判，还是在故意戏弄她。
“陆导，”苏晚卿放下水杯，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片酬是合同的一部分，既然已经签定，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我的私人情况发生变化而更改。我值多少，您最初开的价就是多少。”
陆凛挑眉，似乎对她这番“有骨气”的言论有些意外，随即嗤笑：“还挺有原则？行，随便你。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他摆摆手，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苏晚卿看着紧闭的书房门，轻轻吐了口气。和陆凛打交道，每分每秒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卿更加专注于剧本和表演训练。父亲那边的压力暂时没有显现，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晓雯已经正式上任，帮她处理了不少琐事，效率很高。姜颖推荐的那个私人律师团队也联系上了，专业程度令人放心。
很快，《迷雾》剧组正式开机。
开机仪式办得相当低调，符合陆凛一贯不喜欢喧闹的风格。但媒体还是闻风而动，毕竟这是陆凛的新戏，女主角还是最近处于风口浪尖的苏晚卿。
仪式上，陆凛依旧是那副懒散不耐的样子，随便说了几句就躲到了一边。苏晚卿则成为媒体长枪短炮的焦点。
“苏小姐，首次参演陆导的电影，心情如何？”
“对于之前网上关于您演技的质疑，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传闻您能拿到这个角色是因为某些特殊关系，这是真的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苏晚卿穿着简单的剧组t恤，素颜，头发扎成马尾，面对镜头却丝毫不怯场。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能参演陆导的电影是每个演员的梦想，我很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 “过去的评价我会作为鞭策，努力用作品说话。” “我相信陆导选择演员的标准永远是能力和角色契合度。”
她的应对从容不迫，态度不卑不亢，倒是让一些准备看笑话的媒体有些意外。这个苏晚卿，和之前传闻中那个“花瓶”、“怯懦”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开机仪式后，晚上剧组安排了开机宴，就在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家酒店宴会厅。
比起寿宴，这种场合苏晚卿感觉自在一些。她换了一身稍微正式些的连衣裙，和晓雯一起到了宴会厅。
厅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主演、主要配角、剧组各部门负责人基本都到了。看到苏晚卿进来，目光再次聚焦。
制片人刘启明笑着招呼她：“晚卿来了，坐这边主桌。”
主桌上，陆凛还没到，梁哲和几个制片人、编剧已经在座。顾宇飞也到了，正笑着和人聊天，看到苏晚卿，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苏晚卿在梁哲旁边的空位坐下，礼貌地打招呼：“梁老师，各位老师。”
梁哲温和地回应：“晚卿来了，今天开机仪式应对得不错。”
“谢谢梁老师。”
陆续有人过来和主桌的人敬酒打招呼，其中不乏一些想和苏晚卿套近乎的演员或工作人员。苏晚卿保持着礼貌，但并不多热络，酒也只是浅浅沾唇。
顾宇飞端着酒杯晃了过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迷人笑容：“晚卿，今天真漂亮。来，我敬你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他特意强调了“合作愉快”四个字。
苏晚卿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谢谢，合作愉快。”语气疏离。
顾宇飞却仿佛没感觉到她的冷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晚卿，之前饭局上是我开玩笑过了，陆导也骂过我了，别往心里去。以后在组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他的眼神带着某种暗示。
苏晚卿微微后撤，拉开距离，笑容不变：“顾老师客气了，剧组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顾宇飞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但面上依旧笑着：“那就好。”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陆凛终于来了。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穿着随意，甚至头发还有些凌乱，像是刚从哪里折腾完过来。
他一到场，气氛明显变得更“紧张”了些，大家都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
陆凛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刘启明赶紧让服务员上菜。
宴席开始，大家推杯换盏，气氛逐渐热络起来。陆凛话不多，但有人敬酒也会喝一点，大部分时间是在听刘启明他们聊天，或者低头看手机。
酒过三巡，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是剧组请来的造型指导之一，在业内颇有名气，人称琳达姐。
“陆导，刘制片，各位老师，我敬大家一杯，预祝《迷雾》大卖！”琳达姐笑容满面，目光扫过苏晚卿时，顿了顿，语气变得亲热又带着点夸张，“哎呀，这就是我们的女主角晚卿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比电视上漂亮多了！这皮肤，这骨相，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放心吧，姐一定把你打扮得美美的，保证每一个镜头都惊艳！”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在这种专业剧组的环境里，过分强调外貌，反而像是在隐晦地提醒她“花瓶”的标签。
桌上安静了一瞬。
苏晚卿端着酒杯的手稳如泰山，脸上笑容依旧：“谢谢琳达姐。不过夏楠这个角色，更需要的是内在的挣扎感和故事感，造型上能帮助我融入角色、体现人物命运就好，不用太追求视觉上的‘惊艳’。”
她这话回应得极有水平，既表达了感谢，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角色和表演本身，暗示造型应该为角色服务，而非喧宾夺主地突出演员本人美貌。
梁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琳达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晚卿真是敬业！说得对！放心，姐肯定给你设计出最适合的造型！”
陆凛这时才掀了掀眼皮，瞥了琳达姐一眼，没什么温度地开口：“造型是为角色服务的，不是选美。别本末倒置。”
琳达姐脸色瞬间有些讪讪，连忙应道：“是是是，陆导说的是。”
这个小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宴会继续进行，大家聊着天，气氛似乎又恢复了融洽。
过了一会儿，苏晚卿感觉有些闷，起身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她在走廊拐角处，无意间听到了两个女人的低声对话，声音有点耳熟。她停下脚步，侧身靠在墙边。
是琳达姐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仗着有点背景和那张脸吗？还真以为自己是凭演技拿到角色的？”这是琳达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刚才的热情判若两人。
“就是，陆导也是，平时最讨厌关系户，这次居然也向资本低头了。听说她爸是苏震宇，估计没少砸钱。”另一个女人附和道。
“何止啊，你没看网上之前扒的吗？她跟星耀那个王总也不清不楚的，不然当初资源能那么好？现在攀上更高的枝了，就把老王一脚踹了，转头还能搭上陆导，这手段可真不一般。”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那些是黑料呢……”
“无风不起浪！你看她今天那副清高的样子，装给谁看呢？私下里不知道什么样呢。等着吧，这种靠脸上位的，演技肯定拉胯，到时候有她好看的，看陆导那脾气不把她骂哭！”
两人说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苏晚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微微收紧。这些恶意揣测和污蔑，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像针一样刺人。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走过去。
一个慵懒却带着冷意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十足的嘲讽：
“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剧组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什么长舌妇都能进来嚼舌根了？”
苏晚卿猛地回头，看见陆凛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斜倚在走廊另一端的墙边，手里夹着烟，眼神冰冷地看着拐角处那两人。
琳达姐和那个女演员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陆……陆导！我们……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陆凛一步步走过去，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得不真切，但声音里的寒意却让人发抖，“聊我的女主角是靠睡上位？聊我陆凛向资本低头？嗯？”
“不敢！陆导我们不敢！我们胡说八道的！我们错了！”两人都快哭出来了，连连道歉。
陆凛在她们面前站定，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琳达是吧？”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的团队，明天不用来了。违约金找制片结。”
琳达姐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陆导！不要啊！我……”
陆凛根本没看她，目光转向另一个面如土色的女演员（苏晚卿认出是剧里的一个女配角），语气更冷：“你也一样。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剧组。”
那女演员连哭都不敢哭，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陆凛这才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苏晚卿，眉头拧着，语气极其不耐：“还杵在那儿干嘛？等着听更多闲话？”
苏晚卿看着他，心情复杂。他这是在……为她出头？用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
她走过去。
陆凛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听见了就怼回去，没长嘴？”
“我的剧组，轮不到别人撒野。”
“下次再这么怂，别说是我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