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在里面正睡着,”直到这时,谢兰?才注意到陈一曼的目光一直粘着内寝门口,便笑了笑,语气平和,“这几日他与妹妹鞍马劳顿的定是累坏了。妹妹是否有事要找他?
“姐姐这话说得又生分了,”陈一曼收回目光,直视着谢兰?,扬了扬下巴,“我是他的人,我来找他还需要理由吗?”
谢兰?低眸一笑,指尖划了一下杯沿:“妹妹这话说偏了。我的本意是,妹妹若有急事,就唤他起来,别耽搁了重要的事。”
陈一曼扯了扯嘴角,笑意里裹着点冷:“急事倒也算不上,不过是心里头不踏实。他从南边一路带我回来,路上说得多疼我,这才到这儿半日不到,就把我丢在院里不管不顾,转头倒跑到姐姐这儿歇息了。”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如孩子般的委屈和不甘:“若他当真累着了歇会儿也好;若是……”话没说完,却轻轻哼了一声,“总不能让他把我这新来的,真当空气晾着吧?”
谢兰?笑意不改,端起茶盏递到陈一曼手边,语气温和平稳:“妹妹刚来,心里不踏实是自然的。先如也是想着你一路辛苦,怕你累着,就没过去扰你,想着歇过这会儿,傍晚清净了,便去专心陪你说说话呢。”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内寝的方向,声音放柔了些:“看得出他确是疲惫得很,早上刚到那会儿,脸色就不好看。妹妹既心疼他,不如就让他多歇这片刻,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等他醒了,见你在这儿等着,不定多欢喜呢。”
陈一曼不再接言,而是低眸看着谢兰?送到手边的茶盏,突然心生一计。她的指尖刚碰到茶盏边缘,腕子忽然一松,那只青瓷茶盏便直直坠了下去。
“哐当——”
一声脆响陡然炸开,滚烫的茶水混着碎裂的瓷片泼溅开来,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像是被这声响惊到,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抬眼看向内室的方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浮起慌乱来。
“哎呀!”她低呼一声,慌忙起身想去拾那些碎片,指尖刚要碰到,又像是被扎着般缩回来,眼眶微微泛红,看向谢兰?时带着几分无措,“都怪我,手笨得很,竟没拿稳姐姐的茶盏……”
话音未落,内寝的门帘已被轻轻掀开,陈先如走出来,眉宇间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沉声问:“怎么了?”
陈一曼立刻迎上去,声音里裹着委屈:“先如,是我不好,打碎了姐姐的茶盏,还惊扰了你歇息……”
“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跑到这儿来做什么?”陈先如眉头微蹙,语气虽听不出喜怒,但声音急促了些。
其实,陈先如早在谢兰?走出寝间的那一刻已经醒了,陈一曼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他在里面静静听着她们之间的每句对话,谢兰?的回话温柔妥贴,句句都在圆场,而陈一曼的话,句句带刺,藏着挑衅,她的来意,他已知了七八分。
陈一曼脸上先掠过几分委屈,语气带着娇嗔又藏着怨气:“初来乍到,我心里慌得很,总盼着能跟你多待片刻,才敢安心些。可等了大半晌,也没见到你这个人。你把我扔在一处不管不顾,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见不到你,如何安心?平儿说你在姐姐这儿,我正好有两块衣料要送给姐姐,所以,我便寻过来了。”
陈先如听她软里带刺的话,话里又带有几分新人的怯意,便语气舒缓了下来,体谅道:“这几日确是劳累了些,你先回吧,晚些我过去。”
听说让她独自回去,陈一曼哪能心甘,自己苦心积虑前来就是要拉他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她脸上刻意堆出来的几分笑意“唰”地一下就没了,那点刻意维持的体面彻底绷不住了: “你这是何意?姐姐没有赶我你倒想撵我走?从你走出来时就瞧着你不对劲,难道你怪我前来寻你?这院子里我一个熟人都没有,你倒好,躲在这里睡大觉,我见不到你,你让我如何安心?我来找你有何不对?平日里对我的呵护体贴哪里去了?即然如此讨厌我,那好,我马上回扬州便是,从此,你和姐姐相亲相爱,再不打扰!”说罢,她起身便要往外走。
陈一曼这番梨花带雨的模样令陈先如立即没了怨气,可是在谢兰?面前又不得不强撑着体面,免得落了个“新娶娇娘自讨苦吃”的话柄。他一把将她拉住,半是威言半是哄道:“别闹了,我没埋怨你不对,确实这几日我累了,倒下便睡了,哪有讨厌你之说,你多心了。”
陈一曼蓦的回身,逼视着陈先如,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尖刻: “我闹?你还在怪我?你明明在屋里,我来寻你,你却藏着不露面——是怕我冲撞了你们,还是另有打算?我千里迢迢随你前来,你晓得累,难道我不累吗?我也想休息,可你不在我身边,这周围皆是陌生的,你让我如何安睡!”说罢,陈一曼猛然瞥见了陈先如脖颈间的白色翡翠挂坠与少奶奶的一模一样,她那眼泪本就含在眼眶里打转,乍一眼瞥见他颈间那枚白翡翠挂坠,泪珠“啪嗒”就砸了下来——那玉坠的样式、质地,竟和少奶奶戴的那枚分毫不差!
她往后缩了半步,喉咙里发紧,她在陈先如心中的地位在这一瞬间被这对一模一样的挂坠钉成了“实锤”。她心里头像是被泼了坛老陈醋,酸得她牙根发麻,连带着看少奶奶的眼神都像结了层冰,没有半分温度: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早就好到连贴身物件都配成一对了,我这来的,倒像个笑话!”她强行将涌上的哽咽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