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静谧无声,夜色像一层柔软的墨,将一切都笼罩得朦胧而安宁。谢兰?辗转反侧,终究起身。她沿着被月光照亮的青石路,不知不觉走向后花园。
后花园里,银色的光辉洒在青石小径上,也洒在满园盛开的花朵上,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仿佛一颗颗晶莹的泪。
小径的尽头,禅房的灯还亮着,像黑暗中一颗温暖的心。她停下脚步,驻足了片刻,刚要转身,就听身后门开的声音。
“少奶奶。”念姝从屋内走出,衣袂在夜风中轻扬。她的眸子温润而明亮,唇畔含着一丝浅笑:“我就知道您会来,所以时时留意着。”
谢兰?心中一暖,声音微颤:“谢谢你!”
“少奶奶,我们去那边坐吧。”念姝指了指荷花池旁的石凳。
两人并肩走过去,晚风带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月光下的荷花池,宛如一幅精心晕染的水墨画。荷叶挨挨挤挤,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粉嫩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们在池边的石凳上双双坐下。谢兰?拭干了脸上的泪,轻轻叹息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我有时真的不知道,守着这份体面,到底是对还是错?!”
念姝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我虽在后院,也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她望着谢兰?,语气平缓而沉稳,“你守住的,不只是陈家的体面,更是你自己的本心和尊严。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力量。”
“可有时候,我感觉不到这种力量……甚至我心中守着的那点美好也快耗尽了。”她轻轻叹口气,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人为什么不能简单地活着?为什么要顾及那么多?我真的……好累呀。”
念姝垂眼,微微一笑:“我讲个故事吧。”
谢兰?回眸:“好。”
“很久以前,有位布袋和尚,他总是背着一个大布袋。”
“装着什么呢?”
“装着世人丢给他的东西。有人给他烦恼,他就装进去;有人给他怨恨,他也装进去。”
谢兰?若有所思:“那他一定很累吧?”
“是啊。直到有一天,他走到一条河边,看到孩子们在快乐地玩耍。他忽然明白了,于是把布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丢进河里。最后,他把空布袋往肩上一搭,轻松地笑了。”
“他悟到了什么?”
“他悟到,背负得越多,人就越累。放下,才能轻松前行。”
她看向谢兰?,眼中满是怜惜:“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少奶奶做真实的自己吧。守住本心,不必背负所有的委屈。”
“本心?”
念姝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如水:“先为自己活。把自己照顾好,才有力量去爱别人,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我想守护的东西?……”谢兰?想起了那日的梦境——蓝天,白云,草地上开满了鲜花,不远处是流水潺潺……先如,白胖胖的男孩,一串串欢乐的笑声……
她流下泪,这份触手可及的美好,不正是她心中所求的安宁吗?——家和万事兴。
念姝温柔地看着她,知她心中所想、所盼、所爱:“我懂你这份心。但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它需要每个人用心去维护。”
谢兰?低声:“可他们……”
“他们如何,是他们的选择。你能做的,是守好自己的心,守住自己的底线。”她看着谢兰?,目光坚定,“你不是陈家的堤坝,不可能挡住所有的洪水。做好自己,是根;过好当下,是本。守住根本,其余的随缘便是。”
谢兰?起身,向念姝深深一礼。她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明月仿佛也为她照亮了前路,心中的疲惫已散去大半:“多谢你,念姝。与你一席话,我心里亮堂多了。”
念姝顿了顿,眼中泛起温暖的光:
“老太太让我转告您,她的眼睛是亮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在默默付出,谁在暗中作梗,她老人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您只管安住本心,不必为不值得的人和事劳心伤神。守住自己,便是守住了家的安宁。”
“她还说,陈家的天,有她这个老婆子在撑着。您啊,就放宽心,睡个好觉。”
谢兰?闻言,心中一暖,所有的委屈和不安仿佛都被这几句话轻轻拂去。
念姝望着少奶奶离去的背影,那背影纤细而倔强,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却又偏偏挺立着。她的目光追随着,直到被一丛莲花轻轻拦住。那一池莲,在月光下静静绽放,白得透亮。她的视线在花与月之间徘徊,最终落在了那轮明月上。月色清冷,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境。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看着少奶奶如此悲苦,也许,我该庆幸。庆幸自己早早抽身,没有陷入这红尘的万丈深渊。”
“可为何,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我心中的惆怅,却像这池水一般,不能平静?”
夜风轻轻拂过,几缕碎发贴在她的鬓角,又被风温柔地撩起。月光恰好照进她的眸子,在她眼底流转,漾开一圈淡淡的光影,似将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