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定金”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流,悄然侵蚀着秃鹫坡上因百万豪赌而灼热的空气。那枚被玉盘覆盖的诅咒骨符,虽被隔绝了直接的气息外泄,但其代表的恐怖意象,却已在众人心中种下了猜忌与恐惧的种子。许多原本被贪婪灼红的目光,此刻都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和下意识的疏离。
凉棚下,林玄依旧蜷缩着,气息微弱,扮演着那个被厄运缠身、命不久矣的可怜虫。然而,在他那看似枯竭的躯壳之内,五尺丹田空间中,世界树主干翠光莹莹,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汲取着方才“三龙夺珠”残留在空气中的海量灵气与生命精气。新筑的道基在飞速巩固,力量如同暗潮般在经脉中汹涌奔腾,那熔金荆棘字幕带来的刺痛,正被这股新生的、磅礴的力量一点点逼退,虽未根除,却已难以再像以往那般肆意折磨他的神智。
他的大部分心神,却并未沉浸在自身力量的提升上,而是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透过微阖的眼帘,冷冷地观察着对面演武场——那场专为某人而设的、即将开幕的“大戏”。
青云宗演武场,在经过连日的混乱、荒唐和震撼之后,终于试图重新找回它应有的“庄严”与“秩序”。
数名执法殿长老亲自坐镇,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扫过每一个角落,强行弹压着所有的骚动和议论。弟子们噤若寒蝉,不敢再交头接耳,只是那眼神中的闪烁,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一切的压抑,都是为了烘托今日真正的主角——叶辰。
鼓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开场时的九面夔龙巨鼓,而是换成了更加急促、更具杀伐之气的战鼓!鼓点密集,如同催促战士奔赴沙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胜利的决绝!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登上了中央主擂台。
依旧是白衣胜雪,却再也洗不脱连日来沾染的尘埃与憋屈。
依旧是身姿挺拔,却隐隐透出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
依旧是面容冷峻,但那眼底深处翻涌的赤红与眉宇间凝聚的化不开的阴鸷,却将他所有的“傲然”都扭曲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叶辰。青云宗的天命之子。宗门最后的遮羞布。
他必须赢。而且必须赢得漂亮,赢得碾压,赢得毫无悬念!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洗刷这几日玄记带来的无尽羞辱,才能重新挽回宗门摇摇欲坠的威信,才能证明他“天命所归”的价值!
执法殿长老的目光,药王谷等外宾审视的目光,同门弟子或期待或怜悯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背上。头顶,那四个熔金篆文——“天命之子”——依旧高悬,璀璨夺目,然而边缘那道裂痕已蔓延得如同蛛网,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黑气从中不断渗出、蠕动,疯狂吞噬着金光,让那“天命”二字显得邪异而脆弱。
他的对手,是一名来自附属宗门、以防御坚韧着称的筑基初期体修。此刻,这名体修面色凝重无比,如临大敌,显然得到了宗门的某种“示意”。
战斗,在一声冰冷的“开始”中爆发!
体修大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爆闪,肌肉虬结鼓胀,如同一座厚重的山岳,双拳交错,护住要害,采取了完全的守势!他的任务很简单:撑住!尽可能久地撑住,衬托出叶辰的强大!
“流云·破岳!”
叶辰眼中寒光一闪,流云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湛蓝剑光瞬间分化十二,如同十二条冰蓝毒蛇,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半步金丹的强悍灵力,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撕裂空气,悍然轰向对手!
攻势凌厉,速度极快,引得台下不少弟子下意识地惊呼。
然而,就在那剑光即将触及体修护体罡气的刹那——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清甜香气,如同调皮的风,顽强地穿透了擂台的防护光罩,钻入了叶辰的鼻尖。
是翡翠碧玉瓜的香气。来自对面秃鹫坡,来自观众席上某个正在偷偷品尝玄记免费派发果脯的修士。
这香气很淡,却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叶辰那紧绷到极致的神魂!
一瞬间!
他的剑招,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那十二道原本圆融如意的冰蓝剑影,轨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日那赤红朱雀虚影蕴含的磅礴生命精气,闪过那“百年”瓜王的惊天异象,闪过林玄那苍白却带着嘲讽的脸,闪过自己吐血倒飞的耻辱!
“凝神!” 台下,阴鸷执事发出一声低沉急促的传音呵斥!
叶辰猛地一个激灵,强行拉回心神,剑势再催!
砰!砰!砰!
连续数声闷响!大部分剑影狠狠撞在体修厚重的护体罡气上,炸开团团冰屑灵光,将那体修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腾,脸上闪过一抹骇然——好强的力量!
然而,却有三道剑影因为那瞬间的滞涩和偏差,擦着对手的身体掠过,斩在了空处!
竟…未能一击破防?!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极其细微的哗然!虽然很快被执法殿弟子冰冷的眼神压了下去,但那些惊讶、失望、甚至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却如同钢针般刺向叶辰!
叶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耻辱!又是耻辱!连一个采取守势的同阶修士都无法瞬间拿下!
“吼!” 那体修抓住机会,猛地稳住身形,土黄色灵光更加厚重,双拳主动轰出,带起沉闷的风压,进行有限的反击,试图干扰叶辰节奏。
叶辰眼中赤红之色更盛,杀意暴涨!流云剑光华大作,剑招变得越发狠辣凌厉,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去!他要将这碍眼的石头彻底碾碎!
攻势如潮,将那体修完全压制,护体罡气剧烈波动,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但就在叶辰全力运剑,身形旋动,一记凌厉的斜削斩向对手肋下的空档时——
他左肩胛骨深处,那一处早已愈合、却在此刻因他心绪剧烈波动、灵力狂暴运转而被悄然引动的旧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那是…那是当初坊市擂台,被林玄那包裹着磐石巨力薯能量的诡异一拳,生生打碎肩骨留下的暗伤!
“呃啊!” 剧痛来得如此突然猛烈,叶辰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剑势骤然一乱!身形甚至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踉跄!
破绽!
那体修战斗经验亦是丰富,虽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凝聚全身力量的一拳,狠狠捣向叶辰因踉跄而露出的胸口空门!
“小心!” 台下有青云宗弟子失声惊呼!
危急关头,叶辰凭借远超对方的修为,强行扭转身形,流云剑间不容发地回挡在胸前!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拳剑交击!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四散!
叶辰虽挡下了这一拳,却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左肩的剧痛更是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而那体修也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退十余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却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可思议!他…他竟然击退了叶辰?甚至还让他吃了个小亏?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这出乎意料的一幕!
天命之子叶辰,对付一个采取守势的同阶对手,非但未能摧枯拉朽,反而被对方抓住破绽,一拳击退?!
虽然叶辰明显是因为旧伤复发而非实力不济,但这…这实在太难看了!
“废物!” 阴鸷执事在主看台上,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台下,那些压抑的议论声再也无法遏制地嗡嗡响起。
“叶师兄他…好像状态不对?”
“旧伤?什么时候的旧伤?”
“是被那个…林玄打的?”
“难道传言是真的…”
每一句议论,都像是一把盐,狠狠洒在叶辰骄傲的伤口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秃鹫坡方向,那道冰冷平静的目光,正如同看小丑一般,注视着他此刻的狼狈!
“啊——!!!”
积压的屈辱、愤怒、不甘、身体的剧痛、旁人的议论、头顶那不断被黑气侵蚀的金光…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叶辰最后的理智!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咆哮!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几乎要滴出血来!周身原本堂皇正大的冰蓝灵力,此刻竟疯狂涌动,掺杂进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不祥的猩红煞气!
流云剑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剑身嗡鸣震颤,仿佛也无法承受主人那失控的疯狂!
“死!给我死!!!”
他不再顾及什么招式、什么风度,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兽,带着滔天的杀意和狂暴混乱的灵力,朝着那已然惊骇欲绝的体修,扑杀而去!
心魔,彻底爆发!
擂台,变成了杀戮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