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第一声雷刚在云层里炸响,诗诗就举着把小锄头蹲在菜地里,盯着刚冒头的草芽直跺脚,锄头把被她攥得全是汗。“灵月姐姐!它们睡醒啦!”她指着土里钻出来的嫩黄芽尖喊,雷声震得她头发丝都在颤,“比去年醒得早!是不是被雷公公的鞭子抽醒的?你看这芽尖,还带着打哈欠的印呢!”
灵月正在院里晒种子,竹匾里的南瓜籽、黄瓜籽摆得整整齐齐,她用手指拨弄着种子,像在给它们排队。“别瞎挥锄头,”她往诗诗手里塞了把豌豆种,“去年惊蛰你把刚冒头的菜苗当杂草锄了,张婶气得拿扫帚追你半条街,最后补种的菜苗比别人晚长半个月。”诗诗捏着圆滚滚的豌豆种直乐,种子在掌心里滚来滚去,“今年的种子比去年的胖!肯定能长出胳膊粗的黄瓜,够咱们啃一夏天!”
苏砚在果园里修剪枝条,剪刀“咔嚓咔嚓”剪得脆响,断枝落在地上,像给树根铺了层绿毯子。“李伯说惊蛰剪枝最要紧,”他往树杈上绑了根红绸带,“去年没剪好,苹果枝长得乱七八糟,结的果子歪歪扭扭,诗诗还说那是‘丑苹果精灵’。”诗诗跑过去要帮忙递枝条,结果脚下一滑,撞在树干上,树上的积雪“哗啦”掉了她一脖子,引得苏砚直笑:“这是树给你醒醒盹呢!等会儿发芽了,准记仇不给你长甜果子。”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铁锹,锹头磨得雪亮,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给你们翻地用,”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戳,泥土“噗”地冒出个小坑,“比去年的轻便,诗诗这小身板也能抡得动,丫蛋还在锹柄刻了朵小桃花,说是翻地都能翻出花香。”丫蛋举着个刚挖的春笋喊:“诗诗姐姐,我爹挖的!比去年的嫩,炒腊肉香得能掀翻屋顶!”
两个丫头蹲在竹筐旁剥春笋,诗诗的指甲缝里全是笋衣的绒毛,痒得她直搓手,丫蛋则把笋尖掰下来当小喇叭吹,“呜呜”的声像只刚醒的小兽。书生背着画筒在田埂上转悠,春雷过后的泥土味混着草香,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对着笋衣皱眉挠痒,丫蛋举着笋尖吹得正欢,苏砚的果树绑着红绸子晃,灵月的种子匾旁落着片花瓣,远处的雷声在画纸上描了道灰线。
“这画得叫《惊蛰醒春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春芽图》多了几分野趣,你看诗诗鼻尖沾的泥土,比刚翻的地还新鲜。”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带倒了春笋筐,嫩笋滚得满地都是,像撒了把绿玉簪,引得铁手张直笑:“这丫头,给春笋‘放风’呢!等会儿它们自己钻进土里,明年能长出片竹林。”
张婶的春饼摊摆在村口老槐树下,薄饼烙得像纸,卷着炒鸡蛋和香椿芽,咬一口能拉出丝。“来张热春饼!”她往诗诗手里塞了卷,“今年的香椿是头茬,比去年的嫩,卷饼吃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诗诗嚼着春饼直咂嘴,香椿的香混着饼的麦香,说比去年的多了股阳光的暖:“张婶,明年往饼里卷腌菜!咸香混着鲜,能配三碗粥!”
王掌柜摇着扇子来送新做的竹篮,竹篾编得细密,还嵌着圈红布条,装种子正合适。“给灵月姑娘装菜种用,”他把竹篮往匾旁一放,“这篮子比去年的结实,挂在屋檐下不怕淋雨,还招燕子来做窝。”诗诗抢过竹篮往里面塞春笋,塞得鼓鼓囊囊像只绿刺猬,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装种子,是给春笋搭了个花轿。”
白老坐在门槛上的竹椅上,手里转着个刚发芽的土豆,芽尖嫩得能掐出水。“惊蛰雷声动,万物皆醒苏,”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在山里赶脚,惊蛰见着第一只醒的蛇,吓得摔了半筐货,哪像现在,看孩子们翻地种芽,闻着饼香等春长,这日子,活泛得像刚抽条的柳。”
夕阳把菜地染成金绿色时,我们坐在院门口分食炒春笋,笋的脆混着腊肉的香,在晚风里飘得很远。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那朵云像棵发芽的树!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惊蛰礼!今年的庄稼准能长得比树高!”
“先等你把今天撒的豌豆种捡回来再说,”灵月笑着拍她的背,“去年你撒的菜籽,今年长出片野花,倒成了书生哥哥画里的景致。”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远处的蛙鸣,在刚醒的土地上荡开。菜地里的种子在泥土里悄悄扎根,像在酝酿一个关于春天的梦。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惊蛰的雷声里,在这醒着新绿的生机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雷声还在响,这种子还在撒,我们还在这镇子上,这江湖的春天,就永远醒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