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镇子时,诗诗正蹲在草莓暖棚前数新芽。第一声雷响得震天,吓得她一屁股坐在泥里,新买的绣花鞋沾了层黄泥巴,像两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灵月姐姐!”她举着沾满泥的手喊,“草莓苗吓哆嗦了!它们是不是怕打雷?”
灵月提着竹篮从菜地里回来,篮子里的菠菜沾着露水,绿得能掐出水。“傻丫头,雷声是喊它们起床呢,”她笑着拉诗诗起来,帕子擦了半天,泥点反倒蹭得满脸都是,“去年这时候,你被雷声吓得钻桌子底,今年倒关心起草莓苗了。”
苏砚在后山挖排水沟,锄头下去“咔嚓”一声,惊起只冬眠的蛤蟆,蹦到诗诗脚边,吓得她直蹦高。“这是惊蛰的信号兵,”苏砚笑着把蛤蟆赶到草丛里,“说明土里的虫子都醒了,得赶紧把沟挖好,不然春雨来了淹了菜地。”他挖的沟又直又深,比去年的规整多了,李伯蹲在旁边点头:“小苏这手艺,能当半个农把式了。”
铁手张的铁匠铺今天格外热闹,后生们来领新打的农具,铁锨、锄头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丫蛋拿着小锤子,给新犁的木柄敲钉子,钉子敲得歪歪扭扭,却比去年稳当。“诗诗姐姐说,”她抬头喊,“惊蛰要吃梨,免得虫子咬!爷爷,咱们打完这把犁,去买梨吧!”
铁手张正在给镰刀淬火,火星子溅在地上,像撒了把碎星。“等忙完这阵,”他擦了擦手上的铁屑,“去年你吃梨把核吞下去,说要种出会结梨的草莓,今年可别犯傻了。”
书生背着画筒在田埂上转悠,画了张《惊蛰农耕图》:苏砚挖沟的背影浸在晨光里,灵月择菠菜的手指翻飞,铁手张淬火的火光映红半边天,诗诗蹲在暖棚边对着蛤蟆做鬼脸,远处的雷声在画纸上留了道淡淡的墨痕。“这画得等阴干了再卷,”他小心翼翼地收画,“比去年画的《春醒图》多了几分野趣,你看那蛤蟆的腿,比诗诗的绣花鞋还精神。”
傍晚的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镇上的阿婆们聚在打谷场,手里搓着玉米种,准备催芽。新选的玉米种粒大饱满,浸过温水后胀得鼓鼓的,灵月也凑过去帮忙,她搓的种子又匀又净,像撒了把珍珠。诗诗学着搓,结果种子滚得满地都是,引得阿婆们直笑:“丫头别急,这活跟绣花似的,得慢慢来。”
王掌柜披着蓑衣来送新布,是刚到的蓝麻布,粗粝的布面上印着春耕图案。“给苏砚小哥做件罩衣,”他把布递过去,“下地干活穿正好,耐磨,比去年的粗棉布结实三倍。”
白老坐在谷堆旁的草棚下,听着雨声和搓种子的沙沙声,手里的旱烟袋冒着青烟。“惊蛰的雨金贵,”他慢悠悠地说,“下透了,种子才肯扎根,就像咱这日子,得经点风雨,根才能扎得稳。”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给绿油油的菜地镶了道彩边。诗诗和丫蛋跑到溪边看蝌蚪,黑压压的蝌蚪在水里游,像撒了把会动的墨。我们坐在草棚下,看着彩虹,闻着泥土的腥香,手里的玉米种还带着潮气。
诗诗突然说:“明天我要在暖棚里搭个小架子,让草莓藤顺着爬,像葡萄架一样,结满红果果!”
“先等你把今天踩进泥里的绣花鞋刷干净再说,”灵月笑着拍她的背,“去年你把新鞋当雨鞋穿,被你娘追着打了半条街。”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雨后的蛙鸣,在田埂上飘得很远。泥土里的新芽正悄悄拱破地皮,像在应和这热闹的笑语。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惊蛰的雷声里,在这破土而出的生机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雷声还在响,这种子还在种,我们还在这镇子上,这江湖的新萌,就永远破土来啊。